他俯身拿起第一套西装,听见一门之隔的客厅里,楚音开始打电话。
“你到家了?”
“……”
“我也到了。刚到。”
“……”
起初她话很少,像在思索要如何开口,直到某一刻下定决心,忽然打断对方的话。
“茉莉,我刚才在南河看见秦叔叔了。”
楚音的电话打了很久,终于挂断时,又坐在沙发上走了半天神,才终于想起客房里还有个试衣服的人。
她一惊,抬眼看钟,阿城进去四十来分钟了。想必是听见她在打电话,他知情识趣,才没有出来打断她。
她难得愧疚,起身敲门,“阿城,你换好了吗?”
咔嚓,门开了。阿城站在门边,还穿着进去时那身t恤裤衩。
楚音一愣:“还没试?”
“都试过了,合身。”
楚音看了眼房间里,衣服铺了满床,的确试过了。目光落在西装上,她忽然想起今天和秦茉莉逛街的初衷,正好她急需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客房没镜子,你怎么知道合不合身?”她转身坐回沙发上,镇定地说,“换上,我帮你看看。”
“……”阿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试图抢救,“不用换了,真的合身。”
“别的不用,至少西装再试一次吧。”她用一种“工作服还是要老板亲自过目”的口吻,不容置疑地说。
阿城:“……”
这个司机是越来越难当了,没想到除了兼职007跟踪别人,还要换装走秀。
他沉着脸合上门,重新穿上那套深色西装,深吸一口气才踏出去。
客厅里灯光充沛,楚音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见开门声,漫不经心从手机屏幕后抬起头来,突然眼神一定,呼吸都停了一瞬。
西装于男人而言是盔甲,是致命武器。穿上它,野马也被套住缰绳,浪子也成了绅士。
眼前的男人年纪尚轻,不过而立,往常穿着宽松的t恤裤衩,至多让人感慨两句老天爷赏饭吃,模样生的好。可换上西装,却像是脱胎换骨。
不,不是脱胎换骨,他天生就是穿西装的那类人。
阿城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如何讲究站姿,却好像有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举手投足都带着漫不经心的雅致。
他在拨弄衬衣最顶上的那颗扣子,刚才试穿时下意识扣上了,如今觉得拘束,又随手松开。
他似乎很不高兴这桩差事,敷衍似的站在那里,一脸藏都藏不住的低气压。
见楚音迟迟不出声,他淡淡地提醒她:“合身吗?”
楚音如梦初醒,这才找回意识:“……合身。”
阿城面无表情问:“另外一套还要试吗?”
大概是他穿西装的样子突然显得严肃又凌厉,给人一种压迫感,楚音下意识摇头:“不用了。”
目送他重回客房,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说好的换装秀呢……?
可她现在的心情又哪里是一场换装秀就能拯救的?十场换装秀也没法让她高兴起来。
阿城重新踏出客房时,客厅里已经没有楚音的影子。他抬眼看了看楼梯,猜她是上二楼去了。
他把衣服重新折好,放回购物袋里,默不作声出了门,回到他的小帐篷里。
楚音洗了个澡,坐在二楼阳台上喝酒。
楼下草坪上帐篷亮着,从轮廓能判断出阿城躺在里面,偶尔翻个身。
她仰头看天,今夜繁星满天,美不胜收,不知是不是楼下有人的缘故,竟也不像往常一样觉得形单影只了。
思绪依然停留在那通电话上。
她和秦茉莉向来无话不说,所以犹豫归犹豫,她还是准备如实告知。却没想到刚开口说了一句“我在南河看见秦叔叔了”,秦茉莉下句就接上——
“哦,他又和那女人开房了?”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惊得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反问道:“你早就知道?”
秦茉莉很平静地回答说:“知道。”
“多久知道的?”
“很早以前了。”她甚至还笑了,“七岁还是八岁?……啊,想起来了,苏阿姨走的那会儿,我们刚满七岁。”
她口中的苏阿姨是楚音的母亲,苏星玫。
楚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那会儿苏阿姨刚走,你连吃饭睡觉都在哭,我怎么跟你讲啊?”
“那后来呢?这么多年你一句都没跟我提——”
“起初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不记得了吗?你那时候老爱往我家跑,把我妈当你妈,把我家当你家,满脸羡慕,好像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就是人生赢家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想以后吧,先让你拿我们幸福之家的假象做做梦。”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