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漠轻笑了一声,他不置可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你也别在这侯着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酸涩瞬间蔓延在他唇齿之间,不管怀揣着多大的热切,都只能在宁子漠肃杀的眼神中按捺下去。他所期盼的、所期望的、所渴望的一切,在宁子漠眼中全然不值一提。
圣旨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钧乐几乎没有准备便入了宫,他俯身在天子脚下,不敢抬头,不敢有一丝的失误,端的是正正经经,秉的是本本分分,最终殿试结果下来,他位于一甲之末,探花而已。
但也足够了。
钧乐入了翰林院,因着勤勉,很快便脱颖而出。翰林院的院士为他推荐了一官半职,他终于从相府搬了出去,而后便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有时候钧乐也会怀疑自己,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一场梦境?他踏入久别重逢的相府前院,一切都那么陌生又熟悉,他日思夜想的那人就坐在院子里,教着锦之和秀秀写字。
锦之还是那般沉稳,秀秀还是那般顽皮,而她还是那般耐心地教导着。钧乐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想哭,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敬爱的人,可她却嫁给了他最恨的人。
这世间爱恨,可能两全?
转眼间又过去三年,钧乐升了翰林院内院士,成了皇上极为宠信的人,但凡有捉摸不定的东西,都会寻着他拿主意。钧乐自持是个本分公正的人,可每当遇到关于宁子漠的事时,他心中的秤杆便会开始倾斜。
后来因为封后一事,宁子漠在朝堂上公然辱骂当今皇贵妃,朝中半数大臣皆弹劾于他,往日种种罪孽全都翻了出来。
皇上问钧乐对这件事的看法,他的心里已经滋生了毒蛇,鬼使神差便说了一句:“宁相没有敬畏之心,亦无对皇上的信仰之意,辱骂皇贵妃,可视为辱骂皇上,臣以为,应当严惩。”
皇上似乎听从了他的意见,停了宁子漠的职位,让他静思已过,朝中弹劾之声才勉强压了下去。可谁知宁子漠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旨意下去的当天怒骂朝廷,这话传到殿里,皇上又罚了他禁言半月。
宁子漠接第二道圣旨的时候,当场又炸了,平日里冷静到不行的一个人,愣是跑到宫门口,朝着宫里的方向又是一通乱骂,说李珏瞎了眼,分不清是非,早晚要将大聂拱手让给蛮夷之地。
皇上听完倒也没怒,当下又写了一道圣旨,将宁子漠直接打入了大牢。
钧乐直到如今都不敢相信,当初那个一手遮天的宁子漠,竟然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入了狱。他曾远处看过那人一眼,一袭囚衣,一身褴褛,好似往日荣华富贵皆随云烟。
宁子漠若倒了,那她该怎么办?
锦之和秀秀又该怎么办?
钧乐一夜未眠,鬼使神差一般又来到曾经的院子里。往日的其乐融融都化在冰天雪地之间,她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秋千上,失神地摇晃着,好像魂儿都丢了一样。
他骤然感觉到窒息感,再也忍不住转身离开。他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心一定会软。
宁子漠入狱之后,两派争端愈发激烈,钧乐一直看不透皇上的态度,他以为皇上理应是恨着宁子漠的。直到那日夜深人静,皇上独自在月下饮酒之时,道了一句:“宁相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朕……只是朕,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做。”
皇上的心已经向宁子漠偏颇了,只是他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钧乐只需要献上计策,或者是说一两句偏袒之言,或许就可以免除他的牢狱之灾。
可是钧乐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