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倦意,有些哑,似乎是风寒症状。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文曜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转过身:“……将军醒了?早朝没看见将军,又惊闻将军生病,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可好些了么?”
一只纤细的手拨开帷帐。
帐内的少女卧在榻上,身上盖着丝被,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她一眼瞧见他,诧异地睁大眼睛,张口就是一阵剧烈咳嗽。
“怎么回事?”文曜帝忍不住道,“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如何病成这样?”
他眉头紧蹙,几个丫鬟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青杏硬着头皮上前回话:“……启禀陛下,先前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受惊引起的高热……刚刚才退下去。”
“受惊?”皇帝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受的惊?”
纪无忧,受惊?
“……”青杏沉默。
她也不清楚。
所幸皇帝并没有追问,纪无忧咳得厉害,他回头看纪无忧。
……看起来不大好。
纪无忧说不出话。
她咳得天昏地暗,竭力按着喉咙,似乎想压住咳嗽,但并没有好受一点,看起来简直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
文曜帝上前两步,忍不住抬手,又生生收回去,回头环顾:“这怎么也没个人伺候着?”
几个大丫鬟立刻上前,一个把人扶起来顺气,一个垫上软枕,又去把灯掌亮,另一个端了托盘进屋,托盘里放着茶壶茶盏枇杷膏等物。
文曜帝见她们动作慌张,有些微词,但这是纪无忧的贴身丫鬟,他不便训斥,只是随手把帐帘挂上。看着丫鬟只顾着调枇杷膏,亲自提了茶壶倒了热水,用手背试了试,又兑了点凉水,端去榻边。
纪无忧立刻伸手,指尖碰到茶盏,被烫了一下,往后一缩。
“没事,你喝就是,朕端着。”文曜帝把茶盏凑到她唇边。
纪无忧大口喝水。
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喝了两口,又止不住咳嗽。
真是病了。
还病得这么厉害。
文曜帝忍不住为先前的怀疑生出一丝内疚。
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喉头滚了一滚,半晌才卡出一句话:“……爱卿要多饮些热茶,莫要贪凉。”
纪无忧咳得更凶了。
文曜帝从她眼中看见一丝愤怒。
他自知理亏,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帐中香气四散,从上方垂落下来。文曜帝一抬头,看见帐内挂着银制的香熏球,皱起眉头。
“……这时候了,怎么还挂着熏香。”
这不会加重咳疾吗?
他把茶盏递给一旁的丫鬟,想把香熏球摘下来。
纪无忧拽住他衣袖。
“怎么了?”文曜帝看她眼珠子瞪得溜圆,连忙俯身,“将军有话要说?”
纪无忧一歪头,准确无误地吐了他一身。
……
皇帝终于走了。
屋里总算收拾停当,青杏扶着纪无忧躺好,忍不住埋怨:“将军本来歇得好好的,都睡着了,怎么非要进来扰一下!”
要不是被惊醒了,能咳得那么凶吗!
特意闯进来把她们将军弄醒,就为了说一句多喝热茶!
刚才的敬畏已经消失无踪,青杏满心气愤地想,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一定死死拦住了不让他进屋!
文曜帝上了车。
很不幸,他只是出宫探望纪无忧,并没有顺便带换洗衣服,只能擦擦常服继续穿回去。
他撑着额头,方才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犹在眼前,忍不住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待会去内库找些人参燕窝,润肺药材,给纪将军送去。”他说,“……拣最好的。”
他看了看衣服下摆的痕迹,突然想起来:“对了。”
“再让太医院院令走一趟,看看纪将军病情如何。”
刚才兵荒马乱的,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忘了问。
夏有德连忙应是:“奴婢记着。”
“回宫吧。”
……
钟管家忙了一夜,刚刚睡下,又被赶来报信的小厮一句话惊起来。
他急匆匆赶到正院,皇帝已经离开了。钟管家仔细询问了情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做事的?”他训斥,“他要看,你们就让他看?不知道拦住了?这究竟是谁家!还有没有规矩!”
几个十几岁的婢女一时喏喏。
“都去院子里跪着!”钟管家好不容易把火气压下去,又问,“大将军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