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先去东园那边,请大将军的亲卫长过来。”钟管家叹息,“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请她在这照顾几天,若有拿不准的事情,一律问过她再决定,要不就来问我。”
他遥望紫禁城方向,眉眼间笼着一片阴云。
……
纪无忧一觉睡醒,就看见一身玄甲的纪月守在她床前。
“……阿月?”她就着纪月的手喝了口水,又问,“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么?怎么又过来?”
纪月昨夜赶过来,照顾了半晚上,交代一应事宜,直到早上纪无忧情况稳定了,才返回了东园那边。
“钟管家让我来的。”纪月把被子扯起来一点,牢牢包裹住她,“说是您现在病着,院子里还是得要人做主,属下住在这陪着也好。”
“辛苦你了。”纪无忧点点头,“青杏青桃她们几个呢?”
“在院子里罚跪。”纪月把茶盏放下,扶着她躺下,“一院子的人,居然就这样看着外人闯了您寝房,钟管家生了好大的气。”
“让她们回来吧。”纪无忧说,“这种事情不常见,倒也怪不了她们。”
“……是。”纪月咬牙,又忍不住道,“先前那么大排场,装得多重视呢,如今竟然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了!将军,咱们还要在这留半年么?万一局势有变……”
“不至于。”纪无忧说,“多半是以为我要托病逃跑。”
她想起方才新帝仓皇后退的狼狈模样。
“天真。”纪无忧咳嗽一阵,眸中凌厉之色一闪,“……我过两天再收拾他们。”
她声音低微,纪月连忙替她顺气,又俯身贴近她耳畔:“您说什么?”
“……没什么。”纪无忧慢慢停下咳嗽,“我说他现在应当正在后悔。”
纪月从来是无条件相信她的,听她这么说,也就稍微安下心来,又想起另一件事,单膝跪下去:“大将军,这次您起病是事出有因,属下难辞其咎。”
她低着头:“属下没同婢女交代清楚那香药的用途……掌香的那个婢女,名叫青梨的,擅自更换了其中一味药材——昨夜管家审问过,她只说想讨您喜欢,并未问出别的事情……”
她原本只是怕有人借此谋害纪无忧,却没料到竟然还能出这种事。
“是属下的错,请您责罚。”
“起来吧。”苍白的手探出来,摸了摸她脑袋,“我没大事。”
纪月一下愧疚得几乎要哭出来,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将军,钟管家关了青梨,说是等您醒了处置。”
“罢了。”纪无忧闭着眼睛,“不知者不罪,让她去别的地方干活就行了。”
“嗯。”纪月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那您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纪无忧点头。
“对了,还有件事。”纪月突然想起来,“……宫里送了两筐樱桃过来,您看怎么处理?”
“……樱桃?”纪无忧有点迷糊,“不想吃,给大家分了吧。”
她翻了个身。
纪月退出正屋,把纪无忧的意思传达下去。
院子里又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纪月搬了个凳子,沉着脸在门口坐下。
将军的卧房是什么人都能闯的么?没有将军许可,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进来。
要见,要见就在外头等着,等将军睡醒了再请示。
还是她亲自守着比较妥当。无论是谁,敢闯将军寝房,先问问她手上的火铳答不答应。
……
文曜帝一路上都在想今天发生的事,他的误判可能导致的一系列影响,该怎样才能弥补,让纪无忧相信他真的没有恶意,以及,他真的不是故意闯她卧房的……
万一纪无忧回过神来,对和谈产生了疑虑,那就真是麻烦了。
直到换了一身新的常服,返回东暖阁,他还忍不住回想自己的一系列失误,以及急着挽回印象造成的更大混乱。
常福站在一侧,悄悄观察,看见帝王坐在案前,双手掩面,似乎无力,桌上搁着一打书信。
他连忙收回视线。
后悔已经于事无补。文曜帝强迫自己停止回溯,拿起西北发来的那一叠信件。
看了半天,放下,捏了捏鼻梁。
莫非不是威胁,还是善意提醒不成?
他端起茶盏,想喝口茶,又想起今天在纪无忧房中所见。
精致华贵的闺房,面色雪白的少女,脆弱得几乎让人害怕一不小心碰碎了,只要不开口说话,跟京城那些世家千金看着倒也没什么差别……
他又拿起桌上那叠信件。
无论是威胁还是提醒,这叠信件都代表着西北军上下对统帅的关切和担忧,甚至不惜冒着被秋后算账的风险正面对上皇帝。
“……”
皇帝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研墨。”常福听到帝王叹了口气,“拿信纸。”
文曜帝对着信纸思索半晌,落不了笔。
……人家问他纪无忧好不好,他原本写个一切安好表个态也就结了,可现在纪无忧病成这个样子,他能说没事儿吗?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吧?若是西北军的各位将军一急眼,合计一下直接开战那怎么办?
他写了几句,前后一读,皱眉划去,搁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