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珩:“……”
祝珩想,不是他的耳朵有问题,就是燕暮寒的脑子出了问题。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两个对语言的理解不同。
燕暮寒心里惴惴,面具掩盖了他的表情,唯有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着,透露出主人的紧张。
他在等待眼前之人的审判。
“我是来和谈的,谈判不用去北域,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啊!”
祝珩话还没说完,就被举高,放到了马背上。
燕暮寒翻身上马,冲着穆尔坎喊道:“撤!”
他已经忍了太长时间,实在忍不住了,他今天就要将祝珩揣在怀里带走。
周阔云听得懂北域话,和穆尔坎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塔木小跑过来:“将军,真的要撤兵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燕暮寒攻破南秦大都的决心,怎么到了这最后一城,说不攻就不攻了。
“嗯,已经足够了。”
“……”
塔木战战兢兢,只敢在心里质问:不是说没人能拦住你吗?不是说一定要打到南秦大都吗?!
燕暮寒拥着祝珩,纵马离去。
将军都走了,穆尔坎和将士们沉默了一会儿,也纷纷撤退。
何舒达一头雾水:“他们这就撤兵了?”
“殿下都被掳走了,还管撤不撤兵?!”周阔云额角青筋直跳,“快点清数城中将士,我们去追回殿下。”
祝珩被正大光明地掳走,南秦的脸都丢光了。
“追不回的。”靳澜等官员姗姗来迟,“皇子为质,燕暮寒这贼人是将殿下当成了质子!”
另一名官员道:“他们肯定会用殿下来逼迫四水城投降。”
官员们心如死灰,在祝珩和四水城之间,无论他们做什么选择,都免不了被问罪,所有人都哭丧着脸。
何舒达握紧了刀,一反常态地冷静下来,他看着周阔云命人将程广的尸体运进城中,突然开口:“一定要保住四水城,不能让北域大军再进一步。”
“这谈何容易,殿下被抓走了,我等只能——”
“保住四水城!”何舒达打断他们的话,轻声道,“圣上有谕,危急关头,六皇子可为国捐躯。”
众人哑然失语,气氛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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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燕暮寒会用祝珩来逼迫他们投降,结果等了几日都不见来人,反而传来了北域大军收整行囊,撤退的消息。
何舒达并一众四水城官员都傻眼了,急忙命人去追,但北域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撤走了。
三十六年秋,北域大军连破南秦十二城,一直打到四水城外,攻城失利,掳走了前去和谈的六皇子祝珩,就此撤兵。
至此,南征正式落下帷幕。
越往北走气温越低,祝珩神色倦恹,懒懒地窝在大帐里。
自他被燕暮寒掳来,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北域大军马不停蹄地撤离,速度快得就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祝珩心神恍惚,忍不住怀疑,北域真的打下了南秦十二座城池吗,确定不是被南秦打下了十二座城池?
帐帘撩起,一个食盒被放进来,祝珩凝了凝神:“燕暮寒,等等!”
他一直想和燕暮寒聊一聊,无奈这人把他掳来之后,就不搭理他了,整天亲自送饭,送完就走。
燕暮寒身形一滞,加快脚步往外走。
祝珩气笑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跑什么,是你掳了我来,又不是我把你绑走了。”
燕暮寒眼神清澈,透着点无辜意味。
若非亲眼见过他杀人,祝珩无法把他和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疯子联系起来。
“我想和你聊聊。”怕他跑了,祝珩一直没有松开手。
燕暮寒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摆手。
我听不懂。
祝珩怔住,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大概是错觉吧。
“你不用装听不懂,我知道你能听懂简单的南秦话。”
燕暮寒做错事一样低下头。
祝珩心情微妙,觉得他不像是延塔雪山的狼崽,倒像是一只家养大狗狗,会甩尾巴撒娇的那种。
“之前那个大块头懂南秦话,我们去找他。”
身处敌军阵营,不知道悬在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这比年关时参加宫宴还煎熬。
祝珩过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他拉着燕暮寒往外走,结果……没拉动,祝珩心情不爽,回过头。
燕暮寒指了指地上的食盒:“吃。”
继四水城初见,十几天了,燕暮寒第一次开口和他交流。
祝珩有些诧异:“你想让我吃饭?”
燕暮寒没有反应。
没听懂吗?
祝珩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往嘴里夹东西吃的动作:“吃饭?”
“呵。”
清朗的笑音十分短促,祝珩连忙放下手。
虽然从小被养在宫外,但也有宫人去明隐寺教习规矩,这般孩子气的行径实在不合礼数。
燕暮寒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很轻的力道,像是怕用力会把他握碎似的。
祝珩晃了下神,被带到桌前。
燕暮寒摆好饭菜,将筷子递过去,祝珩没有接。
他想了下,伸出两根手指,模仿祝珩的动作:“吃饭。”
字不正腔不圆,不伦不类的南秦话,十分滑稽。
祝珩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