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燕暮寒就扭转过身,揽着祝珩的腰,直接将他抱到了身前:“上山,我来。”
祝珩吓了一跳:“要上山吗?”
他以为燕暮寒的规划只是骑骑马,在山脚下散散步,顺便再看看延塔雪山的风光。
“上面,更好看,你会喜欢。”燕暮寒碰了碰他的指尖,感受到刺骨的凉意,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冷吗?”
管家拿给祝珩的衣服都是他之前准备的,据说保暖性很好,燕暮寒没有穿过,他体热,数九隆冬的严寒天气仍然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出门也不过是加一件薄绒的罩袍。
想来南秦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场雪,祝珩的身体又差,肯定是受不住的。
燕暮寒暗自懊恼自己考虑不周,将祝珩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像握着一块冰一样,慢慢暖热:“回去准备,手套,给你。”
被冻得发麻的指尖逐渐恢复知觉,祝珩听着他闷闷的声音,心脏像是淋了一场雨,潮润润的。
冷倒是不冷的,只是他从小体寒,稍一见风手脚就没有热乎气,用他那群相看两厌的兄弟姐妹的话来形容,就跟死人尸体似的。
没有人愿意触碰尸体,即使亲近如祝子熹和明心,也只是嘱咐他注意保暖。
祝珩活了二十年,会握住他的手一点点焐热的人只有燕暮寒,说不感动是假的。
燕暮寒的手并不算好看,除了尾指得到残缺以外,还有浅淡的疤痕,最粗糙的要数掌心了,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将他的手背都磨红了。
祝珩试着往后抽出手:“我不冷,手一直是凉的,暖和不过来。”
按照燕暮寒羞怯的个性,就应该顺着台阶收回手,祝珩是这样打算的,可当燕暮寒真的松开手时,不知为何,他又有一丝失落。
燕暮寒勒住马,转而扶着祝珩的肩膀:“你,转过来。”
“嗯?”祝珩怔了下。
“上山风大,转过来。”
见祝珩没有反应,燕暮寒也不废话,直接去抬他的腿,恰好踏云往前走了两步,祝珩摇晃了下,怕摔下马,不得不配合燕暮寒抬腿。
祝珩被转了个面,背对着马头,面朝燕暮寒,这个姿势令他不安起来:“这样不行,会摔下去的。”
燕暮寒解开外袍,拉着他的手贴在腰腹:“没有风了。”
燕暮寒火旺体热,从小在雪山上摸爬滚打,昨天还被罚了百盏请罪酒,要是常人早就病倒了,他却什么事都没有。
“这样暖和,不会让你冷。”燕暮寒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小声承诺,“从今往后,我会为你遮风挡雪。”
他自以为聪明,用祝珩听不懂的北域话,说尽了羞于出口的情意。
薄薄的里衣被扯开了一点,祝珩的脸直接贴到了温热的皮肤上,耳边是小将军的承诺。
祝珩思绪大乱,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好烫。
如同抱了一个会持续发热的人形汤婆子,烫得他脸和脖颈都热起来,只不过这个汤婆子一点都不香,反而散发出冰冷尖锐的血腥味道。
……血?
祝珩又嗅了两下,确认是血腥气无疑,燕暮寒昨晚还好好的,一大早去哪里受了伤?
王廷城中戒备森严,燕暮寒是战功赫赫的南征将军,如果被刺杀消息早就传开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伤是必须受的惩罚。
祝珩眯了眯眼睛,心中迅速列出了人选。
燕暮寒是长公主一手提拔,长公主和王上是亲兄妹,北域和迦兰一样,并非只有男子可以继承王位,长公主在王廷之中也手握重权。
眼下燕暮寒身负一十二城的战绩,又执掌着王廷的兵马,风头正盛,其他部族的首领犯不上在这时得罪他,能罚他的只有两人:王上与长公主。
一个是北域之主,一个是和燕暮寒关系紧密利害深重的长公主。
看来燕暮寒在北域的日子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过。
上山的路不好走,速度渐渐慢下来,风声和马蹄声停歇,其他声音被衬得更为响亮。
“坐得有点累,要不下马走走吧。”
燕暮寒有些不舍得:“你可以睡,我会,叫醒你。”
“睡不着,太吵了。”祝珩摇摇头,忍俊不禁,“你的心跳声太大了。”
沿途的风都没有这句话厉害,燕暮寒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彻底底。
被发现了。
两人一马不疾不徐地往山上走,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祝珩浑身发毛,他转头看了眼身后,几行足迹交错,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向下延绵。
没有人比燕暮寒更熟悉延塔雪山,他边走边介绍:“那里是,树丛,春天会开花,河里有鱼,山腰有山洞,能住人,夏天可以看星星……”
祝珩静静地听着,呼吸间带起一片白雾,走到一片平地的时候,燕暮寒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不然天黑,回不去。”
来时带了食物,燕暮寒想生火热一热,被祝珩阻止了:“别麻烦了,就这么吃吧,这座山上真的有狼吗?”
他对北域的狼神传说十分好奇。
“有狼群。”
祝珩想起关于他的传言:“你见过吗?”
燕暮寒点点头,没有避讳:“见过,在山腰的山洞,狼,养大了我。”
传言是真的。
祝珩笑了笑,由衷地感慨:“很神奇,北域将狼奉为神明,那你岂不是神明养大的孩子?”
从来没人这样说过,大家都说他是个野种。
仿佛穿过了岁月,燕暮寒看到七年前的祝珩,那时祝珩也是这样,对旁人避如蛇蝎的他伸出手,说着令人心动的话。
岁月流转,很多事都变了,但眼前这个人一直没有变过。
傍晚时分的日光依旧明媚,雪地被照得金灿灿的,祝珩到底才二十岁,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雪,好奇地四处张望。
刚看一会儿就被燕暮寒捂住了眼睛:“会瞎。”
祝珩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来回搔动,燕暮寒掌心痒得发颤,解释的话越发干巴巴:“眼睛疼,流泪……”
祝珩被逗笑了,拉下他的手:“我知道,是雪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