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即为三千年间,史册的撰写方式。
这是他们术士的吉祥如意。对鬼神而言,凡有言,必有知,但他们这位老祖宗留下的文字,给了他们这些术士喘一口气,用来私密谋划的机会。
姬绍有些黯然,心思完全放不在那劳什子的“皇天”上,只觉得触物伤情,很想他爹。
他想道:“要是今天我完好无缺、不用蹲大牢地出去了,我一定要抽空回家去见一面我爹。”
提出这个可能的蓝衣裳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的“神仙”的尊名,所有金乌卫都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李尚吐了口气,心头却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道:“这些信众……‘史册’上对他们的记载的确不多。就算有一些大范围的信众活动,也是陈芝麻烂谷子,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但这些人,的确按‘规矩’行事。”
譬如他要你死,他要做的便是想想怎样才能立一条要你死的规矩,只要这规矩起效,不论你做了什么。结果总归一定是你死掉了。也有新派术士称之为因果。
皇天的信徒确乎是做起事来一条规矩叠一条规矩,可他们的规矩到底是怎么立的,除规矩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源”,史册上记载甚少。
但这不是因为皇天的信众杳无踪迹到了连撰写史册的历朝术士们都没有经历的机会。
不像羊教和诸多和羊教同源的教派,教众都大摇大摆,一副摆在台面上的狂热,为他们的“神仙”做些什么事都恨不能挂皇榜昭告天下……
皇天信众守口极严,若有几个被捉拿住,不等历朝术士审查出些什么,这些信众便第一时间殉道了。有史册撰写者怀疑这也是皇天信众的一条“规矩”。
当初李尚在翻阅史册上那些皇天信众的篇章时,由衷感慨:
与其说皇天是这些邪祟信徒的“神仙”,不如说是他们的皇帝,他们这些信众便是皇帝豢养的死士……不,是豢养的奴才。
蓝衣裳丙道:“这个和这监生一模一样的怪物,他们的‘规矩’倒也说得通。”
李尚沉思了许久,缓声应道:“这世上没有凭空得来的本事,不论他们信的是哪路‘神仙’,他们的本事和他们‘神仙’的名姓,都总在史册上有记载,当今这白浦县之事,首要的第一件要事,是找出这究竟是哪一路信徒,打的什么算盘!”
他冷冰冰地吩咐道:“回去把起码今日以前五百年间的这‘神仙’信众的史册记载呈给我。”
属下连连应声。
姬绍心中想道:“既然这些人会在我面前谈这些不和外人说的要事,那看来他们是很信任这遁甲奇门局的效力,而且按照正常来说,我这个头甲,想来在局里也应当是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得的。”
姬绍面上不动神色,继续做回忆中该做的事,心下默默地把“皇天”这个名号记了下来。
“敬天敬地、不敬鬼神”这八个字,不是他们当朝皇帝说的,也不是前朝皇帝说的,是三千年前的周王说的。
若这世上分明有鬼祟,也有神仙,周王却要说这世上没有,那便想来这世上的神仙鬼祟,没有一个好东西。不必信,更不能信。
而他们这些历朝历代的术士,也从来不是向神仙祈祷祷告得来的法力,而是取之于这天地之间的“序”……
此话为常萝卜上课时教的。
思路渐渐清晰出来,但蓝衣裳丁思索片刻便凝紧眉头道:“李佥事,若那西监监生说他见到的‘神仙’是……那这件事我们便无人能去验证,谁胆敢附着到他的双眼去看一看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那是自寻死路。这监生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说的‘神仙’此事若成了无法验证的死结,此监生恐怕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