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忙道:“可是陈尽安还没回来,殿下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惹恼了他,如今咱们的人就只有不到五十,奴婢怕……”
“晚去一刻,牢中或许就会多出一具尸体。”冯乐真面无表情,眼底如同结了霜。
阿叶预感事情不太妙,急匆匆跟上去时随手拉了一个侍卫:“去叫沈随风,就说殿下去找刘明德了。”
为何要找沈随风,他一个大夫,在权势与权势的较量里又能做什么?阿叶没有考虑这些,只想着他要是也在,说不定可以帮到殿下。
冯乐真带着人大张旗鼓杀到府衙正堂,刘明德听到消息,已经在堂内等着,看到她后满面殷勤地迎了上来,冯乐真扫一眼他红肿的半张脸直奔主题:“派人将所有患病百姓送去校场。”
“殿下这是何意?”刘明德不解地问。
冯乐真:“你将百姓关在牢里,还敢来问本
宫是何意?”
“下官都说了,关在牢房是无奈之举……”
“刘明德!”冯乐真呵斥。
天家之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刘明德抖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如今城中疫症好不容易得以控制,殿下哪怕打死下官,下官也绝不会将那些患病之人放出来。”
“是送去校场居住,不是放回各家。”冯乐真强调。
刘明德笑笑:“这在下官眼中没有半点区别。”
“这么说,你要违抗本宫命令了?”冯乐真眯起长眸。
刘明德笑了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殿下,您如今本该在前往营关的路上,却突然绕路来了营关,还要将患病之人放出来,下官实在看不透您的想法。”
“刘大人这是何意?”冯乐真听出他话里有话。
刘明德直视她的眼睛:“殿下莫不是因为皇上将您下放至营关,所以心生恨意想要祸乱大乾?”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构陷长公主殿下!”阿叶呵斥。
刘明德跪下,一副打不烂咬不断的无赖德行:“下官也是心系百姓才口出狂言,还望殿下恕罪。”
冯乐真眯起眼眸,冷冰冰地看着他,刘明德不敢与她对视,索性盯着地面,大有与她僵持下去的意思。
气氛一片紧绷中,沈随风急匆匆到来,只是走到门口便不再前进。
“刘大人不肯放百姓出来,是打算将他们关死在牢里吗?”他高声问。
刘明德斜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本官面前说话。”
这是装也不肯装了。
沈随风笑了一声:“在下是大夫,如今是以大夫的身份提醒刘大人,牢中百姓众多,如果都死了,尸体腐烂生变,只怕会有新的疫症出现。”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官已经下令将尸体焚烧,绝不留下半点风险。”刘明德颇为得意。
“说烧就烧,你当是牲畜患病需要处理吗?”阿叶怒声质问。
刘明德垂眸:“阿叶姑娘身为奴才,只管好好照顾殿下就是,何必在这件事上插嘴。”
“你……”
“焚烧尸体,的确可以最大程度降低风险,可没有哪具尸体到最后能烧得一干二净,刘大人又打算如何处置那些骨灰?”沈随风说罢,不等他反驳便淡淡道,“容在下提醒大人一句,一具两具尸体的骨灰,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尸体多了,总有烧不净的时候,留下的灰烬不论是掩埋还是倒入江河,都会引起一种叫骨生瘤的病症,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这些人了。”
刘明德脸色沉了下来:“胡说,本官从未听过这种病症。”
“刘大人没听过的事,又何止这一件。”沈随风微笑。
刘明德还要反驳,阿叶突然冷笑一声:“你可知道这位沈先生是谁?”
“谁?”刘明德皱眉。
“是前几个月庆王妃大张旗鼓寻找的神医!你当他好端端为何敢只身来西江,不
就是为了治这里的疫症吗?你不好好配合就算了,还处处反驳他,真是何其可笑!”阿叶怒道。
刘明德虽然远在西江,但也没少关注京都城,庆王府满京都搜寻神医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此刻再看沈随风,眼神不再跟之前一样充满蔑视,只是犹豫之后依然没有开口。
正当他沉默不言时,师爷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看到冯乐真后瑟缩一瞬,还是跑到刘明德耳边低语几句。
刘明德猛然看向冯乐真,眼神不受控制地变了几变。
阿叶觑到门外有自己人的身影,默默出去一趟又回来,对着冯乐真无声点了点头。
冯乐真端起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轻抿一口:“刘大人,本宫一早就跟你说过,虽然封地在营关,但赐封与流放,却是天壤之别,你为何就不信呢?”
刘明德汗如雨下:“是……殿下说得是,是下官愚蠢肤浅,才会弄混这二者的区别。”
“本宫最后问你一句,送百姓去校场修养一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冯乐真看向他。
“答应,自然要答应,殿下的命令下官哪敢不从,”刘明德说着,突然转向沈随风,“若本官将病患都移至校场,你便有办法治他们的病?”
“在下若不可以,那世间便无人可以。”沈随风一脸笃定。
“好!那本官便信你一回!”刘明德一拍大腿,“给你五日时间,若是还找不出治病的法子,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抬眸看向冯乐真。
刘明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面带殷勤:“殿下,这下您可满意了?”
冯乐真冷淡看了他一眼,又一次端起茶杯。
刘明德见她不打算离开,便知道她在逼自己立刻执行,咬了咬牙还是派人去了大牢,准备用一下午的时间将所有百姓都送去校场。
“你去盯着点。”冯乐真吩咐阿叶。
阿叶答应一声也赶紧去了。
厅堂里只剩冯乐真一人,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眸看向还在门外站着的沈随风:“还不进来?”
“怕将病气过给殿下。”沈随风摊手。
冯乐真神色冷淡:“本宫先前去了牢房一趟,里头关着几千患病百姓,要过病气也该是本宫过给你才是。”
沈随风闻言静默片刻,抬脚走了进来。
“不怕?”冯乐真扬眉。
沈随风笑笑:“死有何惧。”
冯乐真不置一词,只是安静地坐着。沈随风见她面有疲态,便知道她今天从在街上见到他开始,便没有好好休息过,于是也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厅堂里静悄悄,冯乐真垂着眼眸放空,沈随风看着放空的冯乐真,气氛一时间还算松弛。
只是这点松弛很快被冲进来的阿叶打断。
“殿下不好了,牢里百姓们闹起来!”她急切道。
冯乐真皱眉:“怎么回事?”
“他们见官兵来接人,
以为是要把他们抓出去杀,一时崩溃揭竿而起,与狱卒和官兵打起来了!”
阿叶话还没说完,冯乐真便已经往外走去,沈随风心里叹息一声,也赶紧跟过去。
一行人急匆匆来到牢房时,已有不少官兵和百姓倒下,刘明德急得汗流浃背,看到冯乐真后忍不住叫苦:“殿下哟,您可害苦下官了!”
冯乐真不予理会,径直走到冲突的人堆儿里,阿叶和沈随风立刻将她护住,有不长眼的往这边来,都被二人给拦住了。
“恒康长公主驾到,尔等还不赶紧下跪行礼!”阿叶呵斥。
在大乾,谁人没听过这位长公主的名号,杀红了眼的百姓们微微一愣,正不知所措时,一个高壮男子突然嚷道:“谁知道她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官府找来骗我们的,兄弟们杀出去,杀出去还能有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百姓们又开始躁动,冯乐真索性找一个高处站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头上的帷帽摘下。
“殿下!”
“殿下!”
阿叶和沈随风同时脸色一变,而冯乐真的脸已经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百姓们愣神地看着她,虽然从未见过她,但在对上她视线的刹那,却已经信了大半。
“你们一群病患,站都站不稳,如今可以跟官兵相拼,无非是仗着人多,待其他守城军赶来,便只有死路一条。”冯乐真见众人重新静下来,这才缓慢开口。
“那也不能等死啊!”刚才那人又开始嚷嚷。
阿叶当即大声道:“谁让你们等死了?殿下特意下令将你们从牢房移至校场,为的就是好好给你们治病,你们倒好,不听话也就算了,还与官兵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