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训斥一顿,百姓们愈发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信。
“本宫知道,诸位这段时间受苦了,既然本宫来了,就没有让诸位继续等死的道理,”冯乐真面色缓和了些,“诸位若是愿意相信本宫,就跟本宫去校场,本宫与诸位同吃同住,直到你们的病症好转。”
阿叶闻言顿时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强行忍住了。
“你、你当真愿意救我们……”一个猫儿一般的声音响起。
冯乐真顺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一个七八岁大、已经被红疹毁了半张脸的小姑娘。
她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你们是大乾子民,本宫在一日,就绝不会放弃你们。”
小姑娘眼圈一红,突然跪下大哭:“您怎么才来啊!我爹我娘,还有弟弟都没了,您来得太晚了!”
她一跪下,百姓们纷纷跪下,原本麻木绝望的脸重新变得悲痛,哭嚎着诉说如今的委屈。有几个哭晕过去,沈随风三两步上前,从怀中取出银针强行将他们叫醒,等折回来时,恰好看到阿叶伸手要揉眼睛,于是立刻将其拦住。
他无声摇了摇头,阿叶愣了一下放下手,再看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里的殿下,心下一横便要将脸上的白布扯下来。
“
阿叶。”冯乐真警告地看她一眼。
她的眼圈顿时更红了。
冯乐真静静站着,等所有人的情绪发泄够了,才再提校场之事。
“那边更为宽敞,也更适合给你们养病,若你们信得过本宫,就随本宫住过去吧。”她不紧不慢道。
“我们、我们相信殿下……”一个老者虚弱开口,算是将此事定下了。
百姓们开始配合官兵缓慢移动,大部分是步行前去,有病重不能走之人,就用马车拉过去。冯乐真双手叠在腰前,站在牢房门口静静看着他们挪动,等一个高壮些的男子随百姓出现时,她扫了阿叶一眼,阿叶立刻上前。
“你过来一下。”阿叶招手。
“我?”男子不明所以。
阿叶:“对,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男子下意识看了刘明德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犹豫着跟着阿叶过去。
阿叶带着他径直走到牢房后面的死角,没等他站定便掏出匕首,反手刺进他的脖颈。她招式利落狠绝,男子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便瞪着眼睛倒下了,至死都未曾瞑目。
百姓们的视线死角,刘明德看得却是清清楚楚,当看到这个小小女子轻易杀了一个人时,顿时觉得脖子一凉。
阿叶淡定回到冯乐真身边:“殿下,解决了。”
冯乐真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好好的衣裳,又弄脏了。”
阿叶低头看一眼,才发现自己身上溅了些血迹,顿时吐了吐舌头:“下次注意。”
听到二人对话的刘明德眼皮一跳,想上前问个明白,但一想到冯乐真刚从病人堆儿里走一遭,只得又远远停下:“殿下这是何意?”
“教唆百姓与官府作对,不该死?”冯乐真反问。
刘明德无言片刻:“他、他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对上冯乐真冷清的眼眸,他讪讪退开几步:“殿下方才在牢房里摘了帷帽,也不知有没有过了病气,若是过了病气,下官为了城中其他百姓考虑,只怕……”
“你既然连本宫摘了帷帽的事都知道,就该知道本宫方才说过了,要随患病百姓移居校场。”冯乐真冷声打断。
刘明德笑笑:“殿下为百姓鞠躬尽瘁,下官佩服,佩服。”
冯乐真直接无视他,刘明德也不在意,只是有百姓不小心靠近时,厌恶地掏出帕子,挡在了嘴上的白布前。
沈随风帮着官兵将所有病重百姓送到马车上,回到冯乐真身边时,看到了角落里的尸体,他微微一顿,又多看了两眼。
“是不是要斥责本宫草菅人命,不拿百姓当人看了?”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笑笑:“百姓在牢里关了这么久,大多数都消瘦虚弱,这男子倒是又高又壮,声音还洪亮有力,不像是久病被关,反而像刚混进去的。”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明德已经离开,现在牢房门口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了,冯乐
真静站片刻,道:“走吧。”
“是。”阿叶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搀扶她,她却突然后退两步。
阿叶愣了愣,茫然地看着她。
“本宫跟沈先生去校场,你和其他人守在外面。”冯乐真温声道。
沈随风眼眸微动,扭头看向她。
阿叶眼圈都红了:“不行,奴婢不愿意!奴婢就是死也要跟着殿下!”
“本宫带来的人,谁都不准死。”冯乐真声音坚定,显然不容反驳。
阿叶知道她脾气,急得眼泪不住往下掉,却不敢再辩驳,只能哀求地看着她。
“本宫进了校场后,轻易不会出来了,你若一同进去,谁在外面护卫本宫,又有谁能替本宫和尽安传递消息?”冯乐真耐心问她。
阿叶答不出来,只能跪下磕头:“殿下若是有事,奴婢绝不苟活。”
冯乐真眸色温和了些:“放心,本宫不会有事。”
阿叶抽搭着答应,还未来得及起身,刚离开的刘明德又慌里慌张地跑回来了:“殿下,您的人突然要攻城,您可得管管啊!”
冯乐真一顿,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沈随风也眼眸微动,想到什么后别开脸。
一刻钟后,冯乐真出现在紧闭的城门口。
大概是知道了她在牢房摘帷帽的事,守城官兵只远远行了礼,将外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当说到他们不给开城门,外面的人就要强攻时,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毫不犹豫朝着城门走去。
沈随风不远不近地站在后面,安静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城门,平日散漫闲适的眼眸里透着几分沉静。
“尽安。”冯乐真高声唤人。
城门外响起一阵急躁的马蹄声,接着便有人扑到了城门上,力气大到连厚厚的城门都略微震动。
“殿下!”他的声音传进来。
冯乐真唇角翘起:“本宫在。”
“殿下,他们不准我进去!”
看得出是着急了,连奴才的自称都忘了,冯乐真却觉得十分顺耳,没有见到他人,也能想到他此刻眉头紧皱的严肃模样。
“你带了这么多人,他们自然不放心你进来,”冯乐真耐心解释,“不过本宫也没打算让你进来,城中疫症肆虐,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你带着人守在外面要更安全些。”
陈尽安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冯乐真以为他听不到,正要抬高声音,就听到他闷闷道:“我不要安全。”
冯乐真心头一软。
“殿下若是不想连累其他人,让他们留在外面就好,我进去陪着殿下。”陈尽安连声音都快了些。
冯乐真没有再拒绝,只是说了句:“可本宫更需要你留在外面威慑刘明德。”
陈尽安顿时不说话了。
许久,他低声道:“殿下现在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
陈尽安又停顿一会儿,再开口有些艰难:“我想见见殿下。”
冯乐真顿了顿,似乎陷入为难。
城门肯定是不会开的,这是刘明德最后一道底线,她也不会去白费口舌,可不开城门,又如何相见?
“殿下。”沈随风突然开口。
冯乐真回过头去,便看到他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冯乐真恍然,当即提起衣裙朝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
风声凛冽,将她的衣角吹得翻飞,天地一片昏黄,唯有她身上红衣像热烈的枫叶,在大风中越飞越高。沈随风静静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匆匆别开脸。
冯乐真行至城墙上,对着下方喊了一声‘尽安’,不出片刻便看到陈尽安急匆匆从城墙门洞里跑出来。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相望,冯乐真缓缓扬起唇角:“看到了?本宫没事。”
陈尽安远远看着她,奔波多日终于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