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第一医院。
办公区走廊。
医院顶部的白炽灯将走廊映得白晃晃的,两个身影站在一处办公室门前交谈。
“那孩子,就是……贺枕流,小贺?”
“害,你叫那孩子枕流就好了。”
“长得真可爱啊。”
医生笑了笑,她转过去,看向安安静静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黑发小男孩,
“看他的五官模子,真的挺像乔主任的,我当时老是在乔主任的电脑壁纸上看到他,睫毛又长,眼睛特漂亮……”
说到这里,医生忽觉失言,有点尴尬,但还好,对面的西装中年男人并没有介意。
中年男人面相有些憔悴,但是仍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他嗓音低沉,感慨道,“当年我夫人的确把枕流的照片挂在各个角落,现在家里她书房的电脑,打开还是枕流的照片……”
“抱歉——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了。”贺正远回神,自从夫人去世之后,他总时不时想起她的各类片段,男人充满歉意地跟旁边的医生点头,
“我最近实在是生意的事情要出长差,这是我跟他妈妈的心血,最近是在关键时期——”
“而枕流这孩子,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待在家里,非闹着要来他妈妈原来的医院看看……”
“没事的,贺先生,我理解。”医生安慰道,“原来乔主任也非常照顾我,您放心吧,我会照看好小贺的。”
等到男人走了,医生才走过去,蹲下到长椅上坐着的小男孩边上。
“枕流啊,我姓程,你可以叫我程医生。这段时间,你就跟我在一起呆着,不要在医院里乱跑,好吗?”
小少年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看她。
他点了点头。
“嗯。”他说,“知道了,谢谢程医生。”
相比刚刚离开的中年男人,他的样貌更秀气,发和眼眸黑到极致,更衬得肌肤如雪——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雌雄莫辨的那种漂亮。那双还有些圆的桃花眼里,隐约带着一股韧劲。
的确很像乔主任。
医生内心这么感叹道。
想到这里,她内心对贺枕流又多了一丝怜爱。
“告诉医生阿姨,你为什么想来医院?”
小少年说道,“因为妈妈以前在这里工作。”
“嗯,那你是想看看什么呢?”
“妈妈平常很忙,忙起来,一直在医院,也不回家。”小少年迟疑了下,
“……我想知道妈妈,以前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
“看什么样的病人,中午吃什么饭,会跟哪些叔叔阿姨说话,吃完饭会不会去散步……”
医生没忍住摸了摸少年的黑发发顶,眼睛有点发酸。
“——哎!程医生,程医生!”
忽然,有道喊声从走廊那头传来,“vip病房那的病人又不吃药了!还、还把针头又拔了!您快来看看吧!”
“又?!我马上去。”
医生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朝着说的方向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顿了顿。
站起身来,脚步也迈了过去。
-
vip病房,布置得像是某个高级酒店的套房内部。
窗外寒冬飞雪,病房里温暖如春。茶几上放着的月季花坠着新鲜的水珠。
甚至,音响里还放出来怡人的音乐,试图安抚病人的情绪。
程医生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去。
“……程医生。”一道稚嫩的少女嗓音传出来。
“加栗,怎么又不吃药?不吃药怎么会好……”
门在她身后关上,也让屋内的声音被关了进去。
几个护士留在门口,窃窃私语。
“这都多少天了?每次发脾气起来就是不吃饭,不吃药,也不打针……”
“就没见过这么阴沉恶劣的小孩。死气沉沉的,笑起来还怪叫人害怕……”
“你是新来的?哎,她可不是什么受宠的大小姐。说起来也怪可怜的,住院到现在一两个月了,爸妈家里人一次没来……”
“做手术要签字,是律师带着代理信来签的,我之前看到新闻了,父母两人在外潇潇洒洒看时装周呢——哪有这种父母?”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胳膊肘捅了下自己。
“哎,这不是枕流吗……?”几个护士突然发现了旁边站着的黑发小少年,连忙止住了话题惊讶道,
“你怎么在这里?”
……
几个护士似乎都很忙,vip病房的病人也不希望被人打扰,护士们除了例行的检查照看做得到位之外,其他时间并不会往这里多投入时间。
过了几天,就像是他们说的,除了雇来的保姆之外,没有人来看她。
贺枕流进去是一个意外。
林家雇来的保姆,显然对自己性格恶劣的小雇主也并没有多少好感,那天贺枕流站在走廊口,就看那个中年女人急匆匆跑过来,将一样东西塞到了他手里。
“你是程医生的儿子吧?”
贺枕流愣了下:“我不……”
“哎,我刚刚不小心把东西带出来了,麻烦你,帮我拿回去给林小姐!”
保姆急匆匆地把东西往他手里一递,就离开了,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着,“哎呀我家还炖着汤,忘关火了……”
黑发小少年站在门口,踌躇了下。
他低头看了眼。
手里的,是一把扑克牌。
……好怪。
最终还是好奇心大过守规矩的想法,他推开了门。
“——抱歉,我只是来送个东西。我把牌放在哪……”
然后贺枕流看到了她。
出人意料的。
被叫做“阴沉”、“恶劣”、“脾气坏”的那个最难缠的病人……
是一个看起来无
害的小女孩。
贺枕流走进来时,她正靠在软榻上,点滴的架子竖在旁边,但针头就被拔了出来,垂在那儿,滴滴答答地沾湿了地毯。
小女孩非常漂亮,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垂在身后,她穿着黑色的睡裙,几乎跟她的眼睛颜色糅合在一起。
脸很小,素白着,黑眸很安静,正注视着他。
或者……是看着他这个方向。
“你看不见?”
贺枕流心跳滞了一瞬,随即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开口。
“是看不清。”她说,“我只能看清楚很近的东西。”
贺枕流想起来,那些护士聊天的时候的确提到过“压迫视神经”这样的字眼。
小女孩微微往后一靠,黑发顺着动作往下倾泻,像是瀑布一样,“原来你就是保姆阿姨说的那个程医生的儿子。”
“牌是吗?拿给我吧。”
贺枕流:“……”
但是好像很难解释。于是他也没反驳,只是把牌递过去。
小女孩的手很纤细,因为病弱都苍白,贺枕流把牌放进她手里。
“谢谢。”她说。
“不客气。”
“我今天还没吃药。”
贺枕流刚准备走,“……嗯?”
“你跟我玩吧。程医生不在,反正你跟你妈妈也一样。”
小少女将牌和自己身侧的剩余纸牌拢到一起,自然而然地摞在旁边的茶几上。
“玩纸牌,你赢了,我就吃一颗药。”
“连赢三把,我就打点滴,怎么样?老规矩。”
贺枕流突然反应过来“性格恶劣”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病人吃药打点滴,还要用玩牌做筹码??她不会每天吃药前都要来这么一遭吧??
“那要是你赢了呢?”
“我赢了?还用问么,喂你吃颗药。”
“?!?”
“开玩笑的,这你也信。”她睨过来,半无神的黑眸黑洞洞的,她眼睛弯起来,“我要赢了……”
“罚你去医院的自动售货机那里——买那个最甜的罐装咖啡,一口气喝完。”
“愿赌服输。怎么样?”
病房内,一时无人说话。
贺枕流目光从她垂在一侧,拔了针管溅上血滴的手背上移开。
小女孩坐在那里,安静精致地像个洋娃娃,笑容也很单纯。
“我陪你玩,可以。”
“嗯?但是?”
“但你不能再拔针头了。”
黑发小少年看着她,面无表情,
“愿赌服输。”
……
贺枕流那天喝了八瓶罐装咖啡。
那个味道齁死人,劣质的甜味都快要将人舌头味蕾都麻痹,程医生听说之后急匆匆赶来,无奈道,
“枕流,你别跟她玩。那个林家的病人,她就是不想治疗,你跟她怎么玩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