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得释

且说谢松白日里被家人苦口婆心劝住,半夜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生生熬到四更天,他终是忍不住,凭着胸中一口气,敲开薛三家门,搭牛车往玉泉镇去。

将明未明的夜色中,少年青涩的脸上尽是坚毅之色——有些事,非做不可。

一个时辰后,刘氏无论如何都敲不开西厢二间的门,推门一看才发现被窝都凉了。想起昨天谢松的异样,谢木连忙找到薛家,一问之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此,便有了谢拾醒来看到的一幕。

刘氏崩了一夜的弦“啪”地断了,嚎得仿佛天塌下来,搅得全家人都昏头昏脑。

这大儿媳妇未免太经不住事,老徐氏伸手按了按额头,只觉得头疼,说话也就没了好气:“行了行了,别嚎了。大过年的,跟嚎丧似的,搅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说完这话,老徐氏也觉得忒不吉利,赶紧连“呸”了好几声:“呸呸呸。老婆子有口无心,有口无心,神仙莫怪,莫怪。”

谢木顾不得劝妻子,急急忙忙就要出门:“现今最要紧的是把松哥儿找回来。”

“大哥说的是,我也一起去。”谢森连忙跟上。

谢林也想跟着去,却被弟弟劝住。

“二哥就留在家里罢。一家老小,还得二哥在家照应。我和大哥去去就回,料想此事与松哥儿无涉,带他回来就是了。若是不能,多一人少一人无甚差别。”

谢林一想也是。爹娘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他要是跟着去了镇上,一旦有个万一,家里一堆女人孩子,岂能顶得住事?

“松哥儿脾气犟,你们好生劝一劝他……”谢木、谢森兄弟俩带着全家人的期盼上了牛车,谢大有叮嘱一句,说话时看着的却是大儿子,担心谢木这回动了真火,逮着大孙子一顿打,闹得不可开交。

谢木阴沉着脸,点头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谢松到了玉泉镇,先是去永济堂找相熟的刘大夫,与跟在郑大夫身边的另两名学徒。郑大夫替孙大公子诊治之事虽然隐秘,全程跟在郑大夫身边甚至参与了制药的两名学徒,以及在郑大夫之前替孙大公子诊治过的刘大夫,对其中内情却是知晓的。

谢松想请他们一起出面,为郑大夫作证。不料却吃了闭门羹。两名学徒躲了起来,连永济堂都不曾去,刘大夫亦矢口否认他知悉孙大公子病情以及郑大夫的用药。

他又找到孙家,想要说个明白。却见白幡高举,门人听说他是永济堂来人,不等他说完话,就给他一顿老拳远远撵了出去。

无可奈何之下,谢松一路来到县城,在县衙门口喊冤,要替郑大夫治死人一案作证。

此案早已在玉泉镇上引起轰动,又有孙老爷在背后银钱打点,若不是张知县打算过完年节再审,郑大夫的斩刑许是都判了。

谢家兄弟二人先赶到镇上,又追到县城,已经迟了。张知县外出访友过年假,暂不办公,“

自投罗网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手软脚软的她被两个妯娌扶起身,瘫在椅子上呜呜直哭:“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天的晚饭比往日迟了一个时辰,一家人早已饥肠辘辘,却食不下咽,饭桌上的气氛凝重无比,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谢家人还没找到救出谢松的门路,隔天一早,谢松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二桥村。

少数知情人如薛三一家知道谢松是去为郑大夫作证而被暂时收押,大多数人只知道郑大夫治死了人被抓,紧跟着谢松就被抓了。

——永济堂那么多学徒都平安无事,怎的只有他被抓?定然是因为他也参与其中。

谣言传开,三人成虎。连小孩子都知道,谢家大郎跟着庸医害了人命,被衙门下了大狱,待到翻过年来,就要被问斩了!

一时间,乡人对谢家避之不及。本是热闹的年节期间,谢家却是冷冷清清。

旁人家都在乐乐呵呵迎新年,贴对联,煮腊肉。只有谢家忙前忙后,好容易走通关系给被收押的谢松送食送衣,刘氏难免抱着儿子痛骂一番,谢松心存愧疚,不敢吱声。

上述之事与家中三个小的无关。即便谢拾在家中好一番撒娇卖乖要去看望大哥,亦被家人严辞拒绝。无事可做的他只能与两位姐姐待在一起,教姐姐们读书写字。

这一回,姐弟三人都受到了兄长波及。

与谢梅、谢兰姐妹俩交好的玩伴都被父母拘在家中,不许她们继续与姐妹俩往来。

身为“孩子王”的谢拾境况稍好些。尽管父母千叮咛万嘱咐教自家孩子离他远些,总会有不听话的顽童偷偷摸摸来找他玩。

几个小团子凑在谢家后门处交头接耳,活像是话本里头图谋不轨的间谍之流。

谢拾却没有玩耍的心情。蔫头耷脑的模样,仿佛萝卜丁被晒成了萝卜干。

“大哥没有犯事,衙门为何抓他?”

“难道大哥真的不该去作证吗?”

“可要是不去,郑大夫该怎么办?”

“要如何才能救大哥出来?”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他心头接二连三冒出来,偏偏家中没有人能够替他解答。

而胖狸猫只会敷衍了事地说:[这些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修行就是不断求知,当你再无困惑,修为自然大成。]

这套话术对谢拾依旧有用。他不再追问,心中暗暗想着:修行之事,果然好难啊!

凡间总有这样那样的束缚,有许多他不理解的规矩,何时才能举家飞升,带领全家人抵达梦中丰衣足食、无拘无束的仙境?

这些烦恼,仙境定然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