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着一袭青衫、又因作画几个时辰以至于手脚发麻发冷的何秉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谢拾立刻吩咐下人为他取来外袍,关切道:“先生作画之余,莫忘保重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这种“小事”。
迎着少年眼眸中明晃晃的担忧,何秉涌到喉边的话咽了回去。任由学生为自己披上外袍,何秉只觉浑身上下都涌起一股暖流,心内一时熨帖极了。
他笑道:“罢罢罢,都依你。”
回忆起当初在府学第一堂课上相见时,比周遭诸生都矮上一截、面上犹带婴儿肥的小家伙,再看如风中翠竹一般挺立于眼前的少年,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长大了。果真是长大了啊……”
只是成长伴随着的却是失去。
师生二人又交流了一番此次游学的经历,何秉凭借自己足足多出几十年的阅历,点出了谢拾一路上的诸多不妥之处。譬如当初在田家村的所作所为就有几分犯险。不过谢拾救人的出发点自然是值得表扬的。
二人又手谈一局,饮了一盅茶。
临了,谢拾起身告辞时,何秉问起学生之后的打算:“来年便是圣天子五十大寿,依照以往的惯例,极有可能开恩科……”
而明年八月本来就有乡试的常科,后年二月则是会试,一旦开恩科的话,最大的可能是改常科为恩科,将会试与殿试都挪到明年,与乡试一并举行。
乡试、会试、殿试在同一年举行,以往有过前例,时间大概便是二月,八月,九月。无论是与不是,早做准备总是好的,毕竟赶考亦费时间,若是以常科会试时间为预备,却遇上提前半年的恩科,难免措手不及。
谢拾答道:“学生不欲再出泊阳,只打算在家中温书、习字,替祖父守孝一年。”
“善!”见他考虑周到,条理分明,何秉连连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末了,他又提点一句:“守孝之事不可轻忽,以免教小人拿来做文章,将来误了仕途。我知你别无他想,全然出乎孝心。只是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他之所以如此提点一句,乃是考虑到谢家小门小户,未必如高门大户那般谨守规矩,上层遵守的礼制底层百姓未必遵守。
谢家其他人也就罢了,谢拾已是举人,来日是要入仕的,自然不能用底层百姓的标准要求自己,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就不好了。
担心谢拾这等没经历过现实毒打的少年人不听劝,何秉不惜搬出自己的亲身经历。
“想当年我亦是意气风发,不知人间险恶,谁知五次会试尽皆败北……”
前几次还有倒霉的因素,最后一次,只因他挡了当朝奸相张祯之子的道而已——后来他才知晓其中内情,然而又能如何?昏君当道,连抡才大典都失了公正,看破世情、心灰意冷,亦是他弃考科举的重要原因。
有此先例,谢拾不由一凛:“学生谨记先生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