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靠对方生活呢。

可满春堂的堂屋内,长公主并不在,只隐约听里屋传来的念经声。

听声音像是长公主。

而昨日引了她回来的肖嬷嬷在外屋杵着,一见她来,就皮笑肉不笑道:“大娘子来晚了,每日这个时辰,夫人都要给国公爷祈福念经。”

姜瑶:……

她笑盈盈道:“那正好,我刚才吃多了,便在这站着消消食、等等夫人。”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她不走。

非得赖着。

倒把肖嬷嬷整了个无语,只觉今日这大娘子不骂人了,脸皮还变厚了?

正要再说上两句打发人走,却听里面传来一声:“行了,嬷嬷,莫挡着了。”

“让她进来吧。”

肖嬷嬷神色一凛,连忙让开,姜瑶领着婢子进了内室。

内室靠东的长案上放了一盏香炉,此时香炉内烟气袅袅,檀香四溢。

而长案前的地面,还放了个紫缎金丝蒲团。

蒲团上跪了一人。

这人着碧萝青莲冠,青色袍,手里还拿了串檀木珠,对着供案上的一尊碧玉大耳佛念经。

这人正是长公主。

姜瑶无声过去,长公主闭眼将一卷波罗蜜经念完,才睁开眼。

姜瑶忙过去扶她,长公主像是没预料到,抬眼瞧了她一眼。

长公主委实生了一双好脸,岁月从不败美人,她这般看人,配着那轻烟袅袅,倒给人种芳华仍炙的错觉。

殊不知长公主也被她吓了一跳。

姜瑶在她心里,素来是刁蛮任性,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此时竟然会来扶她,倒叫人吃惊。

于是,目光不免落到她身上。

但见小娘子薄氅解了,微垂着头,作出一副柔顺的模样,可她又未特意着高襟去遮她那脖子——

于是,长公主便从那绣了春水绿花枝的薄领看到姜瑶那发紫泛肿的脖颈。

比起昨日,她脖颈又肿胀了一圈,偏她旁的皮肤白净,这样一来,倒越发显得伤处狰狞——任谁看着,都能想象得出她当时遭的罪。

能做下等事的人,又该有多狠的心。

于是,长公主早上自看到那凤冠和婢女的那点不快,又缩了回去,连着谴责的话也一并。

她任姜瑶扶着,坐到一边的酸枝曲背美人靠上,才道:“说吧,你来是想说什么?”

话才落,姜瑶竟然双膝一弯,跪下去了。

“阿瑶来,是向夫人请罪的。”

说着,人已经磕了下去。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看着地上孤女因瘦几乎要戳出薄薄春衫的肩骨。

她一开始没说话,过了会,才道:“你说。”

姜瑶这才直起身子。

她这次,她没一点儿隐瞒,而是将之前被鲁莲掳了、自己如何与他虚以委蛇、如何想法子逃跑又被抓,之后又是如何靠着拜堂获得一线生机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讲了。

姜瑶言语间没有太多的、为自己辩解色彩,只语声平淡,仿佛在讲一件发生于旁人身上的事一般,甚至连眼色都会变。

这样一来,却反倒点叫人生出点怜惜之情。

是啊。

她能有什么错。

连羊羔儿被人抓了吃肉时都知道要跑,何况人呢。

长公主此前还恼得恨不能立时将人撵出国公府的心,又软了些许下来。

不过转念想到她此前行为,一颗心又硬起来。

何况在那样环境下还能撑到二郎去救,多强的心力…

只到底没之前那般生气,语气也便松下来。

“所以,你便留下她了?”

长公主透过纱窗,能看到门外隔了道帘、头缠纱布的小婢。

年轻如花骨朵儿一般的性命。

她面色略略透出几分复杂。

姜瑶伏下地去,应了一句“是”。

“夫人,我知我这般不算得什么好女子,为了活命与人拜堂更是寡廉鲜耻。可到底她的脑袋是我砸破的,荷花盏是我摔的…”

“求夫人成全。”

这倒让长公主不明白了。

她面色惊异地看着姜瑶,仿佛她忽然从一朵俏生生的艳芙蓉变成了喇叭花。

为何呢。

不过一小婢的性命而已,她为何肯冒着风险将人留下。

饶是长公主整日里吃斋念佛,却也不懂姜瑶这一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