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姐一定做好那硬邦邦、热腾腾的馒头了;一师兄也会帮她缝补好破旧的小枕头。
还有四师兄的话本子,也等着她去抄写呢。
要狠狠嘲笑五师姐竟然在幻境中活了那么短时间,还要给小师妹梳漂亮的头发,督促小师弟快去洗澡——
花又青自言自语:“我好久没有这么悠闲地晒过太阳了。”
“等回到玄鸮门,”梁长阳忍着泪,哄她,“我们天天去晒太阳好不好?”
“……不了,我要回家了,”花又青摇头,她认真地看着梁长阳,哪怕已经看不清了,只有小黑点,“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梁长阳察觉到这话有异,刚刚捡起那蛇佩,一抖,没拿稳,又俯身去捡:“惊尘师兄不是你的家吗?在玄鸮门不开心吗?我们还有给你的生辰礼物,师兄说,这一次必定要给你庆祝生辰……”
“谢谢师兄,”花又青开心地笑,“可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太阳暖融融,晒得发热,她低头,下意识摸摸胸口,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跳了。
一怔。
难怪。
人死后,最先消失的是视觉。
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太阳晒着眼皮,她睁大眼睛,好漂亮的夏日,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花又青慢慢放下手,意识渐渐溃散,只强行撑着,问梁长阳:“哥哥还没有来吗?”
梁长阳咬牙,割破手腕,拼命将血滴在蛇佩上。
傅惊尘还未来。
他想,难道是因为血污太多,傅惊尘感应不到?
还是怎么?
梁长阳慌张擦干净蛇佩,又割破胳膊,恨不得将整个蛇佩都塞进伤口处。
心绪纷杂,他怕被青青看出异样,庆幸隔了这么远,她必定看不到他满脸泪水的样子。
“快了快了,”梁长阳忍痛,若无其事地向花又青笑,“说不定他——”
——剑刺入身体的闷声。
抬头看,头顶高坡上,花又青直直自石头上倒下。
一柄剑自她胸口贯穿,这一道伤痛,彻底将她的魂魄自身体中驱赶。
方才还强撑着精神、笑着同他说话,等待哥哥的小姑娘,倒在晨光中,顷刻间没了声息。
暖阳照她的头发,映照出融融灿烂光辉。
一个瘦小的男子自她身后出来,警惕拔剑看坡下人。
待看到是梁长阳后,警惕顿消。
他开心极了,亮出玄鸮门令牌:“长阳师叔!!!是我啊!!!”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梁长阳手里握着蛇佩,愣在原地。
那个拿着玄鸮门令牌的陌生小弟子,吃力地拔出插在花又青心口的剑,没有看地上的人,只热情走向梁长阳,将他扶起,又惊又喜:“长阳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梁长阳认出,他是石山收的一个小弟子。
常年在外做些散碎的小任务,譬如收集情报,再譬如,杀掉一些小角色,跑腿,联络俗世中人,兢兢业业,认真勤奋,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也没什么天分,混不进内门,甚至连玄鸮门也少进,只在外围打转转,赚钱只够温饱,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在普通人中,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那批。
这样的小弟子,玄鸮门中有很多。
一个庞大的门派,需要许许多多这样不起眼的小弟子支撑。
梁长阳很少会看见他,只觉他眼熟,也因他格外勤奋、努力,上进,却也因这样的小弟子实在太多了,一时间,竟记不清他的名字。
只知道,凡是交代下去的任务,他必定做得十分完美。
但——
他亲手驱赶了花又青的魂魄。
一时失声,良久,梁长阳才颤声:“你,你……”
陌生弟子掏出丹药,给梁长阳服下,不好意
思地说:“我现在手上只有这样的低品丹药……师叔莫要嫌弃,我没有其他的了。”
这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以至于他有些得色,只觉此下完成了悬置已久的任务,进入内门,升职加钱,必然有望。
就连珍藏丹药,也毫不吝啬地全给了师叔用。
勤勤恳恳近十年,终于有了被大人物看到的机会,说不定,从今之后便能得到赏识。他资质不算佳,只是一个普通人,亦不曾奢望扬名立万,只求获得一个被青眼相待的机会,自此吃穿不愁,不必为生计苦苦奔波,谋求一份稳妥差事。
“我师父是石山,”陌生弟子手脚麻利,看梁长阳受伤,专心为他疗伤,开开心心,满面春光,趁机自我介绍,“我叫王小四,嘿嘿嘿,是不是很普通的名字?师叔贵人多忘事,日理万机,少与我们打交道,不记得我们这种小弟子也是常事……”
“哦?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这个女人啊?”王小四挠头,“傅师伯之前不是下了命令吗?他让我师父去查清金开野的那个妹妹金玉倾,说是一旦抓到,立刻格杀,不必回禀。”
“我潜入白衣派已经有段时间了,早晨听金开野叫她’倾倾’,这个女子也哭着喊金开野哥哥——我想,金玉倾啊,肯定是傅师伯想杀的那个人。”
“观察了好久,她好厉害,一个人足足杀了四十三个白衣派弟子还没倒,我看她着实凶猛,本想着去叫救兵,谁知其他兄弟不知跑哪里去了,联系不到他们,又怕她跑掉,没办法,我只好又回来了,原想着等她累了,再伺机动手——刚好,我一过来,就看到她独自坐在石头前——现在,还遇到了师叔您。”
立下大功的王小四,骄傲笑:“没想到,我只用一剑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