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塔克捏了捏鼻梁。
“我和人们见面之后,有时候他们会开始在我周围转悠。”他说,“我觉得我们都同意你不是那个类型,医生,所以我们还是有话直说吧。”
斯蒂芬的头脑艰难地运转着,我昨晚的梦里面你被捅成了两半实在太真实了令人不安,这个故事太愚蠢了。史塔克的目光从那些垃圾食品挪到他的脸上。他们两个无言对视了半晌。然后史塔克挑起了眉毛。
“哇,”他说,“你真的是那个类型?”
“不!”斯蒂芬断然否认。史塔克饶有兴致的目光令人恼火,他在脑子里搜刮着反击的方式。“我只是看到了新闻。”他说,史塔克的脸立刻沉了下去,“这和你说的事情有关吗?”
“你想知道?”史塔克说,仰头望着天空,“简单来说,我花了不少力气,想改变我这辈子最糟糕的事情,结果发现那连影子都没有,倒让我回到了这辈子第二糟糕的事情前夕。我对此适应不佳。”
斯蒂芬想了想,他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惊讶。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史塔克眼都不眨地说,“无意冒犯,医生,你就是个普通人。”
“哦,”斯蒂芬说,百分之两百地被冒犯了,“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史塔克说,扒拉下一截墨镜,从彩色玻璃上方看着斯蒂芬,“我到这里不到四十八小时,已经惹恼了我的所有生死之交,我想我大概是来把这个数据提升到百分之一百一十。”
斯蒂芬本来想问另一个问题,但他被这个措辞吸引了。
“生死之交?”
史塔克眨了眨眼睛。
“算是吧。”
他们又对坐了一会儿。
“我没有做好最充分的准备。”史塔克突然说,“我本应到宇宙里去,结果我被困在了地球上。”
他伸腿用球鞋跟敲了敲地面,表情肃然,好像真的认为整个行星成为了他的累赘一样。
“我本应改变过去,结果我让过去改变了我。”他又说,“我现在甚至不确定我是不是来到了正确的世界。如果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呢?如果在这里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我会辜负很多人。”他说。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能把茶杯变成松鼠,我会让你知道的。”斯蒂芬说。
史塔克哈哈一笑。
“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不,我是说,你一定要来参加斯塔克工业的年度博览会。”他改口说,大幅度地挥了挥手,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会给你发请帖的,医生。”
03.
开幕式堪称视觉盛宴,但晚会开始后不久,斯蒂芬意识到来这里是个错误。露天展厅里气氛热火朝天,像一个酒精过度的青少年派对。粉丝们在展览台中间跑来跑去,t恤上印着钢铁头盔、钢铁膝盖骨和钢铁中指。到处都是音乐、热情的尖叫和手机闪光灯。室内会场里则有一个小规模酒会,穿着高定套装的商业精英们在乐队伴奏下互相碰杯。托尼·史塔克一直没有出现。一小时后斯蒂芬坐在吧台边,看着玻璃大厦外面的焰火,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仍然坐在这里。
“不了,谢谢。”又有人走到他身边时斯蒂芬头也不抬地说,“我没带名片。”
“我已经读过你的头衔了。”对方毫不介意地说。斯蒂芬转过身,史塔克对他眨一下眼睛。他披着银色西服外套,领口敞开着,看起来像一场戛然而止的正式会晤。墨镜上插着一个彩色的塑料小旗,写着“我是钢铁侠”。斯蒂芬很惊讶他居然没引起任何动静。
“我做了一个光波衍射仪,这样别人就看不见我。”史塔克庄严地说,斯蒂芬刚要说话,他自己乐了,“开玩笑的。信不信由你,我挺擅长躲人。”
吧台招待悄没声地在他面前放了一个滚着冰块的矮玻璃杯。斯蒂芬看了一眼,觉得这不是商务场合的饮料项目。
“给他也来一份。”史塔克说。
“我不喝酒。”斯蒂芬说。
“即使在喝酒的场合吗?”史塔克问。
“我是个医生。”斯蒂芬说。
“我见过很多喝酒的医生。”史塔克说,但他把玻璃樽凑到唇边自己喝掉了。
“我不是他们之一。”
史塔克哂笑了一下,他把空杯推到一边,拿起了另一个杯子。
“我记得你是个心脏病人。”斯蒂芬又说。
“有个人也经常提醒我这件事。”史塔克说,“有三次我差点就和她结婚了。”
他举着杯子的手腕一转,向斯蒂芬做了个虚拟的碰杯动作。“我保证就差一点,然后有人从虫洞里跳出来告诉我宇宙就要毁灭了。然后你猜怎么着,宇宙真的毁灭了。”
他仰头把第二杯也喝掉了。
“我本来都开始戒咖啡/因了。为了‘健康生活’之类的。”他把空杯子顿在光滑的平面上,把耳朵边上的小旗子摘下来丢在里面,它滴溜溜地绕着杯壁转了一圈,停在一个鲜明的‘侠’上,“本世纪最艰难的壮举。那比酒精难多了,灭霸都别想让我做第二次。”
“说到第二次!”他提高音调说,“你得看看这个。”
他拨掉外套,拉高袖管,把右手举到斯蒂芬面前,突然握拳。斯蒂芬见识过他的手表,预备好看到什么耀花人眼睛的效果——但并不是那样。一层银白色金属无声无息地瞬间从他的皮肤里蔓延出来,苔藓一样编制成型。在史塔克把收紧的手指展开的一秒钟里,他小臂到指尖的部分已经全副武装了一层线条优美的盔甲。
他屈起左手手指在这凭空出现的装甲上敲了一下,发出一声坚硬的铿响。
“材料没有到位,没有涂装,武器系统也没法儿联网。”他说,“天知道我刚才想打个响指,但那也太黑色幽默了。”
他侧头看了斯蒂芬一眼。
“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比如?”斯蒂芬问。
“我不知道。”史塔克说,突然烦躁起来,他在手臂上一抹。装甲顷刻消失了,他向吧台做了个手势,“取决于你。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恭维我;告诉我这世界不是绕着我转。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难道不是社交的意义所在?不然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话?楼下有好几万人等着亲眼看我露一手呢。”
“我以为你认识我。”斯蒂芬说。
“不到二十四小时。”史塔克说,“还基本不在地球上。”
“‘生死之交’?”
“我活着,你死了,故事结束。”史塔克说,“你是个医生,医生,我以为你知道这个笑话呢。”
斯蒂芬站了起来,心里决定这整件事果然是个错误。史塔克头也没回。他坐在原地,伸手去够放在面前的新的酒杯。斯蒂芬转身时从高处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他的手正在颤抖。
“健康生活不是个坏主意。”他说,重新坐下了。史塔克一动不动,唇边含着酒杯,他脸色苍白,凝滞地目视着前方,前额有一些冷汗。
他拿掉那个杯子,又伸手去按史塔克的脉搏。史塔克像个刺猬一样僵硬。斯蒂芬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肩上出现一阵海潮般的银色波动,又退潮般蛰伏了下去。“心动过速,建议你离酒精远点。”斯蒂芬说,“匀速呼吸,集中精力想想别的——你每天都在衬衫底下穿着盔甲吗?”
“是啊,s代表‘史塔克’。”史塔克过了一会儿才说,他的瞳孔恢复正常,呼吸渐渐放平了,斯蒂芬凑近去想检查他,他摇摇头。
“认真的吗,斯蒂芬?”他嘀咕说,“我在把人从桌边赶走这个项目上还从没失败过。”
“大概是因为我在这个领域也颇有心得。”斯蒂芬说,“我知道人突然开始伤害别人时一般是怎么想的。”
“人们总是知道别人犯傻时是怎么想的,医生。”史塔克毫不客气地说,“他们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你浪费尊严和时间。”
“噢,”斯蒂芬说,“这倒是个新的视角。下次家庭聚会时我会考虑一下。”
史塔克看起来有点无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