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让我想到的东西亵渎了半个美利坚超级英雄史。”他用一种无理的口气说，与其像在调笑，更像在掩饰尴尬。

“我可能不巧看到过几个。”斯蒂芬说，“主人公还穿着高跟鞋。”

史塔克吃惊地望着他。斯蒂芬回以一个冷静的挑眉。然后天才工程师用手遮住脸，无声地笑了一会儿。“老天在上。”他说，“你到底为什么坐在这里，拜托告诉我是因为我的主题色情影片。”

“那会让你比较满意吗？”

“那会让你比较满意。”史塔克说，“人们在我身上看到过很多东西，斯蒂芬，他们往往会失望。”

他抬起手，指向玻璃大厦外整个璀璨的城市。一个光点从城市上面划过，他的手指跟着它。

“那架航班里有一个女人，”他说，“她从我身上看到一个能享受平凡幸福的人。但我不是。”

然后他指向海湾。

“那个基地里有一个男人。他期待我是一个靠得住的战友，一个战争年代二话不说，就为了队友从荆棘地里爬过去的人。”他笑了笑，“但我总要问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手指下移，在大厦下方沸腾的场地上画了一个圈。

“在这个展览会上，还有一位小朋友。”他说，“他觉得我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他就死在我面前。”

他回过身，转向斯蒂芬。“还有一个人，”他说，“把我看作整个宇宙的最后希望……”他的表情晦涩难懂。斯蒂芬疑问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史塔克突然把手放下了。他耸耸肩，转手又拿起了酒杯。

“我不是个很棒的愿望精灵，斯蒂芬，你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呢？”

斯蒂芬想起了那个梦。

“我不知道。”他说，“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史塔克笑了笑。

“你觉得我是个普通人。”斯蒂芬说。

“你当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史塔克说。“我看出你想把这句话砸到我脸上好多次了，只是你不知怎么的就打算做个托尼史塔克友好人士。但是那是不一样的。我不是在说科技或者魔法，斯蒂芬，我不是说我用不上你因为你不是一个超级法师。”

他在斯蒂芬能阻止之前，又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我觉得这样挺好。你没必要变成他。”他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有发言权，斯蒂芬。无论是什么把你卷进了我们的战场，它不是好事。它彻底撕裂你，摧毁你，把你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想做好事的欲望掏出来，镶在你的骨头里，刻在你的心脏上。你永远不会后悔成为钢铁侠，是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你被重塑了，你必须看见，伤口永远在你的皮肤底下，提醒着你......”

红晕漫上了他的面颊，他的语调漂移起来。他弓起身子，把前额撂在胳膊上。

“总之，”他含糊地说，“你现在这样挺不错。”

然后他睡着了，怎么也推不醒。

斯蒂芬判断这个科学怪人大概是过于缺乏睡眠。他掏了一下这位富可敌国的大亨的西装口袋，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透明史塔克手机，像个真正的魔法道具一样，连个按键都没有。他想把史塔克交给招待，但他们说他现在并不住在这栋大楼里。斯蒂芬在手机里的酒店号码里犹豫了一会儿，又担心这个恐慌症患者独自心悸发作。他认真思考了是报警还是报急诊室，最后做了这周包括目睹一个托尼·斯塔克通过魔法空间进入他的办公室在内最奇怪的事情：把一个托尼·史塔克架进了自己的汽车后座。

他在深夜的道路上行驶了一会儿，内心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念头，无数画面纷繁地在他脑海里划过。科学，魔法，被史塔克扔进酒杯里的小旗。还有你，医生。下周的手术预约。你每天都在衬衫底下穿着盔甲吗？手机上没有开机键。手指上有一个魔法指环。它彻底撕裂你。银色盔甲。我需要至尊法师的帮助。

突然，车灯照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几乎就在挡风玻璃前。斯蒂芬吃了一惊。他猛踩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尖啸，擦着路面停下，险些栽进道旁的深沟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史塔克的脸颊挡在手臂下面，发出模糊的呓语。他又抬头去看路面上的人。

“注意安全驾驶。”那个人说，他个子瘦高，穿着怪异的东方服饰。

他的身形很眼熟，声音也很耳熟。但直到他走到车灯前，打开副驾的门坐下，史蒂芬才认了出来。

“是你。”他说。

这个穿着红色斗篷的人转过脸来，斯蒂芬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是斯特兰奇博士。”这个人说。

“好在不是‘斗篷侠’。”斯蒂芬说。

“我正处于一场关键战斗的中途。”法师语气平板地说，“关于它你已经听说。在来寻找你之前，我已经看过了超过一千万个宇宙的走向，他们都失败了。”

“一千万个宇宙。”斯蒂芬说，“包括我的吗？”

“错，时空不是那样运作的。”法师说，“我在宇宙中心使用时间之眼。万物化整为零，都是我在大千世界的投影。每踏出一步，兆亿的可能性增加，我看到未来的无数种可能。但时间和力量同时流逝，我不能跋涉得那么远。当我目击第一千万次失败，我终于意识到我无法从中得到正确的解答。”

“所以只有一个宇宙？”斯蒂芬说，“我在和我的幻影对话？”

“又错了。”法师说，“我们是一个人。”

“至少我很享受对自己大叫‘错了’。”斯蒂芬说。

“当未来无法给我答案的时候，我开始向前回溯。”法师说，没有理会他，“此刻恰恰相反，每踏出一步，我的选择塌缩成万分之一。当我与你进行这场对话时，选择已经耗尽。一切的关键在于我们缺乏时间。”

“我猜史塔克也这么想。”斯蒂芬说，“他做了什么？”

“他把自己的意志投射到了过去。”法师说，“没有神力的人类妄图欺骗时间，这是秘术门外的凡人在黑暗领域上的最高成就，他可以感到骄傲。”

一辆车从旁边飞驰过去，车灯从路面上飘过，光线短暂地照亮了法师的脸孔。斯蒂芬觉得他脸上闪过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没有分辨出来，而法师只是说了下去。

“但这是徒劳的。没有时间宝石，没人能真正篡改发生过的历史。他把自己投入宇宙的湖水，短暂地震慑了时间。但当涟漪荡尽的时候，他的记忆会消散，心血会被抹平，一切都将恢复原状。”

斯蒂芬思考了一下这个陈述。

“但你有那个石头。”

“使用时间宝石，我对世界的改变会被现实接纳。”法师说，“我的时间将直接覆盖你的。我们可以提前获得所有的知识，运用它们抢占战争的先机。”

斯蒂芬想了一下。

“它需要什么代价吗？”

“当两颗宝石交汇，我再次出现在本属于自己的时间，宇宙会发现这个悖论，我会被法则碾碎。”

“那我呢？”

法师没说话。他深色的双眼冷静地望着斯蒂芬。斯蒂芬扭头去看后座，史塔克的黑发隐没在暗影里，他的侧脸压在自己袖口上。

“为什么是现在？”斯蒂芬问，“你有没有问过其他人？两天之后的我，之类的？”

“曾有人告诉我，我们永远不会准备好面对这种事。”法师平静地说，“我们犹豫的时间里，宇宙间回荡着葬歌。”

“所以他找不到我从哪里来。”斯蒂芬看着史塔克说，他又转过身来面对法师，“真奇怪，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利他主义精神。”

“你只是需要契机来发现那些东西。”他的另一个自我回答，他举起一只手，斯蒂芬看见那只手微微颤抖，上面结满了纵横的伤疤，“一台失败的手术，一次负疚的感情，一个伟大的导师，一场没有尽头的战斗。”

“一个梦。”斯蒂芬说，“是你把它给我的吗？”

“我不会篡改现实来说服我自己。”法师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也许那是托尼的连带效应。”

提到钢铁侠的名字的时候，这个跨越时间的来客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出现了微妙的波动。斯蒂芬认为这次他没有看错。

“看来我还真的是那个类型。”他自嘲地说。法师疑问地挑起眉毛。医生摇了摇头。

一辆卡车从这条窄道上驶过，昏昏欲睡的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一阵绿光。他本能地坐直了身体，睁大眼睛又看了一回。只看到那辆原本停在路边的敞篷车启动起来，朝相反方向驶远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