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看向她,温柔唤道:“神聆,别拿太后的事来玩笑。”
司湛发现她不是在玩笑,她神色有些着急,攥着他的衣袖再次道:“我们进宫去看望太后吧,快些去,现在就去。王爷之前与我说,你小时候身子不好,太后时常来看你,对你多加关爱。如今她病着,我们成亲了,不去向她磕头请安,我心里不踏实。”
江神聆眉头轻蹙,眼睛也急得红了起来,摇着他的手臂,“好不好,求你了。”
司湛看她如此急切,猜到她心中有事,便应了下来。
他起身时问:“有朝一日,你可以告诉我,你因何而悲伤吗。”
江神聆先一步走到门口,“我没有悲伤。”
她听着后面的人站在不动,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又回头娇气地跺脚,“情动之时对我爱不释手,唤我‘聆儿’‘夫人’什么的,现在情急了,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你还要猜疑我,真是气人呢!”
司湛见她如何都不愿意说,他拿她无可奈何,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帮她把狐裘系上。
慈宁宫。
殿中淡淡的暖光照在明瓦上,明瓦薄而明,露出似珍珠般温煦的光彩。
瑾王夫妇到时,天已经全黑了,初雪朦胧,雪花慢悠悠地散在天空,其间夹杂零星的细小冰粒,不慎砸在脖子里便冷得厉害。
司湛急着求见太后,若是旁人,太后身边伺候的颜嬷嬷必会直接拒绝。
但见是司湛求见,他之前常住慈宁宫偏殿侍疾,颜嬷嬷对瑾王很有善意,便进殿中通传,太后允准瑾王进殿。
进了殿后,江神聆取下狐裘、袖筒,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宫女,跪下向太后行礼。
殿中有经久不散的沉闷药香,博古架上的金玉摆件似乎都沾染上了药气,透着干黄的色泽。
前生江神聆频繁出入凤栖宫讨好皇后时,太后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太后很少出席宫中的宴会,江神聆总共只见过太后一两回,她行完礼后,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已过古稀之年,久居病榻,白发随意地挽在一旁,眼中流露出浑浊的光泽,“免礼。”
颜嬷嬷看向司湛,“王爷怎么这么晚过来,太后刚服下汤药,准备就寝了。”
司湛对太后道:“孙儿想祖母了。”
太后招呼他到近前,“看你把孙媳妇折腾的,她大半夜冒着雪跟你过来,晚膳都还没有用吧?”
“是。”司湛把江神聆也叫过来,一起坐在太后榻前,“饿着肚子,等祖母赏顿吃食。”
太后难得地大笑起来,“哪有你这样做丈夫的,把媳妇带到祖母家中讨吃食。”
司湛浅浅笑了一下。
江神聆不好意思地说:“太后娘娘,是我想见您一面,答谢您的相助。”
“看看,媳妇还帮你解释。”太后对颜嬷嬷吩咐,让小厨房做几道可口的菜肴送来。
太后想到湛儿新婚便来看望自己,心里感动,便留他们在一旁饮食,她在榻上看着孙子和孙媳妇,好与他们多说几句话。
不时,膳食端来,江神聆和司湛坐在床边的小几上用食。
江神聆记得前世的今夜太后便与世长辞。
当时宫中太医说,太后久病不愈,在初雪之夜熬不住寒冷,撒手人寰。
江神聆晚膳时一直在偷偷打量太后,她发现太后精神尚可。
虽然太后说几句话便会咳嗽几声,脸上满是病弱的憔悴,却也不像是病入膏肓之际。
难道是她记错了太后仙逝的日子吗?
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已经嫁进东宫,洞房花烛夜后司洸就代替圣上亲征叛军。
她日夜在东宫担心司洸,偶尔进凤栖宫给皇后问安。
太后到底是不是今夜去世的,她如今也不敢肯定了。
她今天急着催司湛来,就是怕司湛没有见到太后最后一面,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太后病重即将离世之时,他还在床笫间和她行周公之礼,日后心里定会自悔不已。
她不想他难过后悔。
太后看着孙子与孙媳妇,心情愉悦,甚至难得地也用了一碗南瓜小米粥。
颜嬷嬷看太后能喝下一碗粥,眼角笑出深深的皱纹,“瑾王妃,日后多来看望太后吧,太后喜欢你。”
江神聆应下。
晚膳后,宫人端走餐盘,又端上六安瓜片给瑾王、瑾王妃消食。
太后命颜嬷嬷拿出一对珍藏的点翠金步摇给江神聆,江神聆笑着接过,再次答谢太后。
司湛看太后困乏了,正欲开口离去,江神聆看了他一眼,抢先开口道:“太后娘娘,雪天路滑,回瑾王府还要半个时辰,我不想走了。”
司湛看向江神聆,眸中浮起一点惊讶。
颜嬷嬷说:“瑾王之前便住在偏殿,那儿王爷用过的器物都是现成的,王爷、王妃留下过夜吧,明早陪太后娘娘用完早膳再走,你们在,太后心情好,才能稍微多用一些。”
司湛虽不知道江神聆为何如此,但点头道:“天黑了,路不好走,外面风大容易受凉,祖母留我们住一夜吧。”
太后慈爱地看着江神聆,“孙媳妇有孝心,湛儿有福气。”
江神聆行礼告退,宫女打开宫门,寒风扑进来,颜嬷嬷立刻道:“快将门关上。”
走在殿门外,宫女打上油纸伞送他们去偏殿休息,江神聆停下脚步问宫女:“太后要歇息了吗?”
宫女答:“是。”
“殿中只留颜嬷嬷一人?”
“是。”宫女说,“太后只愿颜嬷嬷一人在旁伺候。我和翡翠留在殿外,若太后有事,颜嬷嬷会来叫我们。”
“好吧,天寒地冻的,你们在外候着也实在辛苦。”江神聆挤到司湛身旁,捏了捏他尚且温热的手,“快走,风好大。”
到了偏殿,宫女们点燃宫灯,铺好床褥,又打了热水过来让王爷、王妃洗漱。
江神聆换好寝衣躺下后,看司湛还站在屏风旁看屏风上的画,她问道:“怎么不过来,你不困么。”
司湛背对着她,半晌才问:“你来慈宁宫,是为了在慈宁宫过夜吗。”
“在哪里过夜有何不同,不都是你我一起吗。”江神聆掀开被子站起来,踩着布鞋走到他身后,伸出胳膊从后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背脊上,“睡了好不好,我有些困了。”
她去了发髻,青丝垂在身后,只穿着柔软的中衣挨着他。
司湛没有脱去外袍,只将披风取下。
江神聆眼皮轻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夜里就颜嬷嬷一人伺候太后,我有些不放心。”
司湛向她解释:“早前,父皇夺皇位之时,太后是先帝爷宫中的丽妃。先帝爷的皇后在夜里派人绑架了太后,为了逼父皇投降,百般折磨太后。太后因此受了很多苦楚,心里留下了阴影。晚间睡觉时,太后只许颜嬷嬷一人待在房中,若有旁人在,太后便睡不踏实。”
“原来如此。”江神聆道,“可我看颜嬷嬷年事已高,约有六十岁了吧?”
“颜嬷嬷伺候太后四十余年,我记得她六十有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