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笑了笑:“不能一直瞒着你。萩原告诉我,我越隐瞒,零越担忧。”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警校。在抓住外守一,破获我父母凶杀案后。”景光垂眸:“他一直很敏锐呢。”
零搬着电脑靠近他,先示意景光阖目,又握住他的手。两人贴好,他才将注意力转到屏幕上。
景光在黑暗中的感官一直很敏锐。他听见零呼吸放轻,想必是看见这位清道夫的嗜好。紧接着手指用力,是看见清道夫的历绩。
最后三息,四息,零蓦然呼吸凝滞。景光立即抱住他,感受零温热而颤动的吐息血珠般在他颈部滑动,耳鸣再次侵袭景光。
黑暗中,他像瞬间回到那座车场,满地血尸,全是他与莱伊下的手。里面有63人,老少不等,男女不等,全都不懂反击,只会绝望凄厉地哭闹。麦卡伦指点他们主割气管声带,这样场面能安静些,诸伏景光也是在那晚,彻底对人类气管构造熟知于心。
他杀害的最后一名女人,脸颊全是血痕,怀中紧紧抱着名男童。她没有躲闪,或许是腿软,或许是下跪,她直视着诸伏,以最脆弱最乞求的姿态,试图令他放过怀中男孩。这是她眼眸中最后纯洁的光彩,转瞬,她浑身被血珠覆盖,和诸伏一样。
麦卡伦说都解决了吗,诸伏调整微笑时恨不得反手把匕首插入自己心脏。他答这场面真脏啊,我们得清理多久。而后他拎着那男孩晃,说这种小东西能留给我玩么。
哦。麦卡伦抱起具尸体,一边落吻,一边低声,清道夫会处理——但你手中的得付给他当报酬。他不喜欢死的,只喜欢活的。
诸伏的手并不温柔。他知道自己收紧力度时把男童勒得作呕,可那么小的孩子却一声不吭,像气管在刚刚割断了。他佯装好奇地问,拿去干什么?
麦卡伦瞥他。
人都会饿的,他说。
景光没有吐。血液凝固在他身上,带回幼年壁橱中的夜晚,气管因呼吸发痛,像块破碎的玻璃。此后二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他觉得全世界都很恶心,包括他自己。
降谷零难以想象诸伏景光要在当时做出什么反应,才能把绿川光的假面维系至今,难以想象当时刚刚结束了心理问罪的卧底,要紧接着推一个无辜男孩进地狱,难以想象景往后的无数个日夜。
他开始憎恨自己,憎恨清道夫,憎恨组织,憎恨包庇这个罪人的一切牵连者。
他甚至有一瞬间开始憎恨那个选中景的上级。如泡影,如困兽向四面蛮力冲撞,降谷零转瞬即逝地想,这一切让他来承受好了。为什么要再选中景。
为什么即使当了警察,我依然无法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想杀了他。”降谷零喃喃。
景光呼吸平稳,他耐心而镇定地安抚着零,低声说:“没事。我联系上了第四课,没事的。他被救下了。零,不要担心。”
降谷零直起身来看他,眼眸发湿。
“那你呢?”他问。
梅昆布茶钻进景光肺里。药物和环境一起发挥作用,他比自己想象中平静,瞳孔中灰蓝像两抹流动的雾。
“这是我的使命。”他说:“从身为卧底开始,我就不再是我,而是必须运转的齿轮之一。”
所以一切都要确保警方的最优解,一切都不能被私心动摇。清道夫和乌鸦俯瞰他,他必须隐藏起来活下去。任务第一,个人第二。这就是他们共同参加过的卧底训练。
降谷零握紧他的手。
“不要找野格了,景,”他忽然说,“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