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萤眼睁睁地看着他扯过锦被睡下,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她确信自己是被骗了。
但若是光从字面来讲,她又没有拿到半点可以指责他的把柄。
她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转过身去看向他:“殿下这是在诓骗臣妾。”
即便她这般启唇,身旁的太子却仍是置若罔闻。
榻上朱红的锦被拉得很高,挡住他大半容颜,令江萤分不清他是真的困极睡了,还是在装睡不想理她。
江萤的困意此刻也暂且消了。
她有点生气,可又不能将太子吵醒。
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唯有抿唇躺在他身边对着他看,想看看他是不是会露出破绽。
但还未躺上多久,便觉得腰间酸麻感传来。
是他的手还紧握在她的腰侧未曾松开。
“殿下。”江萤唤了声,见他不答应,遂蹙眉去掰他箍在腰间的手。
可不知是她的手指绵软得没什么力道的缘故,抑或是太子握得太紧的缘故。
她掰了数次没能掰动,反倒是将盖在彼此身上的锦被扯下寸许。
朱红的锦被褪至锁骨,晨曦时淡金色的天光落在他的侧脸。
令睡梦中的太子被搅扰般深皱了皱眉,渐渐睁开那双深邃的凤眼。
他抬手摁住眉心,自床榻间坐起身来。
素来淡漠的神情里带着隐忍,像是正在忍受初醒时陡然而来的疼痛。
握在她腰间的手松开。
江萤自锦被间半坐起身,意识到面前的是清醒后的太子。
她带着担忧轻声唤道:“殿下。”
最初的剧痛过去后,容隐垂落手指,偏首对上她的视线。
鸾帐低垂,天光初透。
面前的少女跪坐在朱红的衾褥间,乌黑的云鬓松散,寝衣的领口微乱。
原本雪白的肌肤间满是落梅般的痕迹。
昭示着昨夜里的荒唐。
旖旎香艳的记忆涌回脑海。
清晰到他是如何掐着江萤的腰肢索要。
清晰到每一声喘息,每一次用力都犹在眼前。
他阖眼欲将思绪理清,但那些记忆却如水草般纠缠上来。
攀到心口的时候幻化成窈窕的少女。
乌黑的发,莹白的肤,饱满红润的唇……
心绪紊乱处,他听见耳畔传来轻轻的,带着疑惑的一声:“殿下?”
容隐睁眼,强行打断思绪。
江萤此时就在他的眼前,抬手便能握住的距离。
近得他都能闻见她身上清浅的花木香气。
“般般。”他低垂眼睫,修长的手指抬起,理好她寝衣领口的同时,指尖也轻擦过她颈间的咬痕:“孤的狂疾发作时,并无理智可言。”
他的指尖带着热意,以致于江萤本能地轻颤了颤。
但她没有闪躲
,而是轻轻颔首:“臣妾知道。”
容隐沉默着披衣站起身来。
“不用为难自己。”他将外裳递给江萤,给出处置的方式:“夜晚的时候孤会回到东宫祠堂。”
“安神药与铁链交替使用,应当能维持一段时日的安宁。”
江萤抬起眼帘,轻声问他:“那一段时日之后呢?”
容隐半侧过身来:“孤会继续召集民间可信的医者与方士。既然是疾,总会有治愈的时机。”
他说得这般平静。
但却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毕竟是整整十二年的痼疾。
从未痊愈,从未远离。
他徐缓垂落眼帘:“你今夜……早些休息。不必等孤。”
他说罢,便重新转过身去。
轻微的步履声里,那道清寂的背影终是消失在春景屏风后。
当夜的黄昏,江萤没有等来容隐。
之后的数日如翻书般过去。
白日里容隐会来她的寝殿与她用膳,教她整理账本,闲暇时也会与她去热闹的朱雀长街。
但每至黄昏,他总会提前将自己锁进祠堂。
直到天明方归。
这样的日子流水般过去,仿佛眨眼间便到曲水流觞的日子。
当日午膳过后。
江萤便更衣梳妆,与容隐同登前往六皇子府邸的轩车。
段宏挥落银鞭,骏马顺着长街绝尘而去。
六皇子府邸前宾客如云,车马如龙。
段宏将请柬递给管家,而江萤便随着容隐入席。
此时的曲水流觞还未开始。
长安城里的名流与贵女们正分别在曲水两侧交谈饮酒。
容隐与江萤本到首席入座,但还未走到席间,便有人匆匆来请。
“殿下。”那名长随向着容隐行礼道:“今日曲水流觞时所用的诗引还未拟好。按礼,应当是由殿下来定。”
容隐是容铮同母的皇兄,由他来定席间的诗引合情合理。
若是这点小事都要推脱,反倒显得不近情理。
容隐便没有拒绝。
他仅是侧身对江萤道:“孤至多两刻钟便回来。”
江萤轻应:“那臣妾便在席间等候殿下。”
容隐颔首,没再多言。
随着他的背影远去,江萤便也暂且走到贵女那侧。
还未在席间入座,衣袖便被人轻碰了碰。
身旁的连翘小声提醒道:“太子妃,那不是姜姑娘?”
江萤抬起眼帘,望见稍远处姗姗来迟的姜妙衣。
她还是素日里的打扮。
碧纱裙,珍珠簪,拢在臂弯间的披帛柔软洁白,垂落的两端绣着小巧莹白的含苞玉兰。
清丽温婉,又不会过于喧宾夺主。
姜妙衣也同时望见
()她。
“太子妃。”她走到近前向江萤福身行礼,赧然解释道:“臣女的马车坏在路上。更换新的车轴耗费了不少时辰。因此来迟了些,好在不曾误了行宴的时辰。”
“离行宴还有两刻钟的时辰。如今入席并不算晚。”江萤说着想起姜妙衣来东宫所求的事,便放轻语声问她:“你的婚事……如何了?”
“臣女的婚事……”姜妙衣欲言又止,似在人前不便回答。
既然开口询问,江萤也不好就在此将她撇下。
她遂站起身来,与姜妙衣走到离曲水稍远的僻静处,复又启唇问她:“你的婚事可退成了?”
“多谢太子与太子妃。”姜妙衣再度福身,向她行礼,语声轻柔地道:“接到东宫里送来的手书后。臣女的继母便没再继续为难臣女。只是找了个臣女近来抱病,身子不佳的理由,便将那门婚事给回了。”
“那便好。”江萤替她松了口气,微弯了弯黛色的眉:“那我便先回宴席上去了。”
她的话音未落,姜妙衣便也轻声接上话茬:“今日的宴席不同以往。是曲水流觞。”
她担忧询问道:“不知太子妃可会作诗?”
江萤羽睫轻扇。
她在闺中的时候,也曾跟着女先生学过诗词。
但许是她学的东西多而杂,也许是月琴与舞蹈更吸引她的缘故,她在诗词一道上并不精通。
作是能作,就是作得并不好。
大抵也就是女眷们寻常写着玩的水准。
于是她莞尔道:“我在旁侧听听便好。若真要作诗,恐怕便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届时不要惹出什么笑话便好。”
姜妙衣指尖轻绞袖缘,似也有与她同样的难处:“臣女虽然出身诗礼人家,但天资鲁钝。便是如今,在诗词一道间也未能有所造诣,倒是臣女的姐姐极擅诗词。在长安城里素有才女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