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是怕得要死。她知道爷爷其实不喜欢她,觉得她美丽却愚蠢,只适合做一个比秦家更有权有势的人家的玩物。
但他此时此刻看上去多么地可怜,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浑身绷紧,一步一步走过去,在秦达荣面前跪坐下。秦达荣对她露出从来没有的柔和和痛惋,拉住她的手,“小茜。”
“爷爷记得你小时候说,为什么你不能住在秦公馆,但你的姐姐哥哥却能住在这。我当时没有回答你,不是不想,是不能。现在,爷爷把这栋房子送给你。”
“秦公馆,以后是你的了。”
秦佳茜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秦公馆是她的了?
“我的?”
她眼睛不知何时漫上了泪水,有一种窃取了胜利的羞耻,她觉得无地自容。
被满面春风的白颂卿拉到身边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宝贝宝贝,以后秦公馆是我们的了!”妈咪压抑住兴奋,一双还未老去的,清澈又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秦佳茜却下意识望向孟修白。
孟修白面无表情,冷漠地看了她几秒,随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这里。
秦佳茜心中抽痛,一把推开白颂卿的手,要追上去。
她不知道追上去做什么,也许是自取其辱,但她只是想看看他,想和他说几句话。
一句都好啊。
他这么多年,是如何走过来的呢?他身上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疤痕?他心里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痛,以及委屈。
可还未跑出去几步,身后传来几道惊呼。
“爸爸!”
“董事长!”
“爷爷!”
脚步凝固在原地,回头看一眼发生了什么。
爷爷昏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她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场面,看不清那些惊慌奔波的人们,看不清孟修白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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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秦佳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医院出来。身边的秦家伟也是一脸倦容。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大家的心情都跌倒了谷底。
“姐,吃个宵夜吧。饿不饿?”秦家伟揉了揉泛出红血丝的眼睛。
“去哪吃。”秦佳茜声音嘶哑。
“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排档,现在应该没什么人,若是你不想堂食我们就打包。”
“去吧。”秦佳茜垂下头。
夜晚的凉风吹来,她冷得环住了双臂,压住心口,妄图保存一些温度。
到了宵夜店,秦家伟点好了菜,秦佳茜说她出去买瓶水,让他先吃,不用等她。
出来后,她拐到一旁的深巷,拿出手机,犹豫了好久,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黑夜中,手机发出的亮光很刺眼,像一颗随时要熄灭的星星。
几秒过后,电话通了。
秦佳茜的手抖了下,深吸气,把手机抵在耳廓,听见一片虚无的,如深海般的寂静。
明明是她拨通的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亦没开口,仿佛在等着她。
两人在各自的黑暗中沉默。
“.....孟先生。”
秦佳茜声音嘶哑,一听就是哭过的。
孟修白咽下一口威士忌,沉漆的眸看向窗外,这是鸽子笼一样大小的窗户,简直是不能称作为窗户,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对面楼上的霓虹招牌。挂了几十年,到现在还没变。
“说。”
她叫他孟先生。
不是孟修白。
“你还好吗?”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时候问他好不好?他怎么会好?
果然,那端冷笑了声,声音阴沉,“你觉得我好不好。秦小姐。”
秦佳茜委屈地咬着唇,“你别这样.....”
“不过我的确很好。”孟修白坐在曾经住过的小破屋里,手中夹着烟,一动不动。
“把李梦岚送进了监狱,为妹妹拿到了股份,看着你父亲那么狼狈,像一条狗,是很爽。”
秦佳茜喉咙酸涩,难受得没有力气站着,她靠在墙上,弯腰,看地上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
她沉默了好久,久到对方没有耐心要挂掉,她才闷闷地说:“对不起。”
电话那端明显地震了下。
“你说什么?”
“孟修白,对不起。”秦佳茜不知道她在为谁道歉。
黑暗将孟修白包裹,唯一的光是对面的霓虹招牌,这里像极了堕落的赛博朋克的世界。
罪恶,黑暗,丑陋交织。
可他听见了秦佳茜说的对不起。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演扔在地上,踩灭,“你说什么对不起,秦佳茜,我他妈要你跟我说对不起?”
刚刚在秦公馆,真相大白,所有人都得到了惩罚,可没有人跟他,跟他母亲,跟他妹妹说一句对不起,
他们得到了惩罚,他们活该,但他们没有说对不起。
“孟修白,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不知道秦家对你,对你妈妈,对你妹妹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对不起.....”
秦佳茜哇哇大哭起来,在这寂静无人的小巷中,像一只找不到归家路的流浪小猫。
“闭嘴!秦佳茜!”孟修白像一头暴躁的猛兽,想要撞击什么,想要破坏什么。
“对不起.....”她语无伦次。
孟修白感觉自己灵魂都在被滚水煎烫,他走到那扇窗前,狠狠地握住生锈的窗沿。
他曾无数次站在这里,他曾无数次发过誓,要好好读书,要挣大钱,要让妈妈过体面的日子,要搬出这里。
但他现在什么都有了,有权有钱有势,但妈妈死了。
什么都没有。
“秦佳茜,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孟修白手掌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你是秦世辉的女儿,我们就没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听懂了没有?”
他一字一顿。
对面静默了一刹那,啪嗒,电话挂了。
嘟嘟嘟的声音像钟声在敲。
孟修白咽下那种死一样的寂静,抬手擦掉眼角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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