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其实就是有点好奇,你和楼同学,是一对吗?”
注意到殷刃的脸色又冷了一冷,她连忙给自己打补丁。
“哎呀我就是有点好奇,就,随便问问啦——你要是实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是看你们整天都呆在一起,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
“别乱想,那是我哥。”
殷刃皱眉,心里有点烦,应付了一句就低头想要继续那副还没画完的速写。
他不想将这种感情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更别说他自己现在都还在纠结期,又怎么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哦,原来只是哥哥而已吗?”女生明显有些失望。
殷刃拿着画笔的胳膊却一重,肩膀上面压上了一条胳膊来。
“呦,这是在画什么呢,让我看看?”
一团蓬蓬的小白毛凑过来,带着点草莓牛奶香波的味道,殷刃想都不想用就知道来人是谁。家里新换的洗发水,买电饭煲送的儿童款,他嫌弃太幼稚了不肯用,楼谏自己用得却很起劲。
最近楼谏头发长长了点,就又新去理发店,将他那一头白毛的发根补染了一下,还稍微烫了点卷,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手感摸起来特别好。
这样一头怪异的白毛,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高三班级里面都会被叱责为异类,并且马上被班主任提溜出去修理成为光头。
但是如果是一提到,这小孩儿是学艺术的!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了。
并且楼谏还长得很帅。
别的不说,烫了头发后,楼谏的身高看起来都比原来更高了两厘米,这其实不过是虚假的增高。楼谏却还是自信地觉得是他最近严格进行的食补菜单有了效果,挺开心。
倒是和他一起的殷刃身高最近是切实长了不少,他原本营养不良有一大半都是肠胃的问题,饮食作息正常后,身高也跟着蹭蹭往上长了上去,眼看就要比楼谏还高了。
“不错不错,小殷同学最近进步很大嘛!”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改进的空间。”
楼谏勾住殷刃的画笔,随意地在他人物草稿的胸口和大腿的位置上改了两步,尽管只是很简单的两步,但是明显能够看出来整体的轮廓感一下子好了不少。
又是这样。
殷刃鼓了鼓脸,那点没藏住的孩子气就又露了出来。
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地学,似乎和对方比起来都差了一点。他也不是
非要和对方争什么第一,就是有的时候觉得有点难受。
……具体为什么难受他也说不上来。
“好啦,别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了。哥今天中午带你出去吃大餐好不好?”
楼谏扯了扯他的包子脸。
“不想吃,又不是你做的。”
殷刃有点不开心地扭过头去。
最近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楼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投喂他了,一直是吃的所谓营养定制外卖,味道倒是不错,但是殷刃也还是不开心。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女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还用手捂住了嘴,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殷刃更烦了。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烦什么。
……
楼谏的确是带他出去吃大餐,毕竟不吃白不吃。
他曾经的老板魏溪请客,他今天过生日,把身边能够请到的人请了个遍。魏溪向来都是爱热闹的人,他对朋友义气,身边的朋友也对他义气,有来有回的,人缘好得不行。
浩浩汤汤的人一桌子甚至都坐不下,还开了两桌。
“我转过年来就三十五岁了,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能来,我在这里感谢各位多年以来对我的关照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魏溪红着眼睛举起杯来,自己先干了,周围一片叫好的声音。
楼谏趁空给小孩儿的碗里夹虾丸,殷刃自然是不能喝酒,楼谏于是就也没喝,老老实实地陪着他在一边喝橙子果汁。
有人闹上头了要来劝酒,楼谏就笑了笑,伸手将殷刃的杯子盖住。
“没成年呢,还是小孩儿,你们喝你们喝。”
人声嘈杂,觥筹交错。
人一多殷刃就又开始有点自闭,楼谏在一边催他吃东西,一边老母亲一样猛猛给他夹菜。
“你怕什么,赶紧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回去上课呢。”
“哦。”
殷刃用筷子戳戳自己盘子里一动不动的炸鱼条。
“哥,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啊?”
主要是魏溪这帮搞摇滚的,身上都喜欢穿几个环呀,打几个耳钉啊,穿点暗黑系的服装啊什么的,总之就是看起来就有点不正经。
看起来就像是一帮社会闲散青年……不过实际上好像的确也没差。
“我之前的一些朋友。”楼谏也不想和他详细说这些。
“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他笑了笑,又安慰人。
“只是看着坏,其实都是些挺好的人,都是装的。”
这个他倒是信。
殷刃一边往嘴里塞鱼一边想。
他当时刚看见哥的时候,也以为对方是很坏很坏的人呢,差点报警把他抓起来,后来才觉出他的好来。
“你之前在这种地方打工啊。”
他想了想,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又悄声凑到人身边咬耳朵。
楼谏也悄悄咬回去。
“是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之前没钱,过得可惨了。到处打黑工,还被坏老板拖工资不还,差一点就被骗下海去做牛郎啦!”
殷刃不怎么信他,他这个人嘴里向来没几句真话,信口开河更是常有的事儿。
他小声嘟嘟囔囔。
“你要真的去做了牛郎,我就去你店里,天天点你天天点你。”
“——反正我有钱。”
过了一轮敬酒,楼谏上去单独和魏溪说了两句话,就拉着殷刃和对方告辞。
他们倒是真的来吃饭的,下午还有课,真推不了。
好在魏溪当然也知道他们还在上学,倒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躲在楼谏身后的人。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小徒弟?”
殷刃眨巴了下眼,眼神里面就透出一点不自知的清澈愚蠢来。
他平时不怎么看朋友圈,也不知道楼谏在这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形象。
“这不是看着挺帅气挺聪明的嘛!”
“现在是我弟了,和我一届的小孩儿。”楼谏说。
魏溪一听就忍不住笑,拍拍人肩膀。
“你这话说得,明明你也就是个小孩儿啊……去吧,哦对了,考试要好好加油啊!”
自此之后又过了一周,明明已经快到九月,天气却愈发得热起来了。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虽然开了空调,但是楼谏却还是觉得有些盗汗。
空调开多了就有点空调病,出门的时候觉得有点头晕,头重脚轻的,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晚上的时候也不是很能睡得着,翻来覆去地难受,他索性关了空调开了窗,爽爽利利地在屋子里面出了一身汗,然后钻进浴室里面去洗了个澡。
他们到家的时候现在都挺晚,基本上也都是十点了,不过比起其他的高三学生还是要轻松很多的。
据说好多学生都得要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惨得很。
楼谏这段日子也过的不错,脱了衣服洗完澡对着镜子看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腰上都多了一点肉,捏起来软乎乎的。
“还是要锻炼起来啊。”
他把那点软肉在手上掐了掐,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胖了。但是看脸的话却又看不出来,体重也只稍微重了一点儿,还是没到标准的体重线。
“等什么时候买台跑步机吧。”
他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
“正好也能带着小孩儿一块锻炼身体。”
头发湿漉漉的,因为是夏天他也懒得用吹风机吹,太热。
只是走到了露天阳台上面,等着它自然吹干。风挺凉快,他靠在阳台上面,却看见旁边殷刃也还没睡,隐隐约约的一道影子隔着纱窗走来走去。
手放在耳边,是在和人打电话的姿势。
楼谏原本还算是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就算是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但是想来想去,能主动和对方打电话
的也只有白盛忻。落了才收笔,看着面前的半成品画像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看见的是花,但是他画出来的却像是血。
血洇在空中,从巨大的白色月亮上落下来,又被花簇拥着,像是在最繁华最盛大的时候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有种很惨烈的难以描述的残酷美感。
——可是,他再也画不出曾经少年时候的自己能够轻易画出来的画了。
他有些悲哀地在心里平静地想。
“早。”
等殷刃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楼谏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吃着三明治了,面前放着一大杯咖啡,脸色看起来有点颓废,但是眼神却格外的有神,甚至有些亢奋了。
“哥你昨晚没睡呢,就画画?”
殷刃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被搬到走廊来的那副画架,楼谏这次的画有点大,也挺重的,没搬回画室里,丢在二楼的过道里就完事了。
“嗯。”
楼谏又灌了一口咖啡,将另外一份夹了火腿的三明治推到他面前。
“你的。”
殷刃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
“就你多嘴了?还管上你哥了是吧。”
楼谏将三明治塞他嘴里,殷刃咬住一口嚼了嚼。
“你画得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