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宋禹也卸下提着的那股气,转头看向周成忠:“过了吗?三爷。”
周成忠淡声道:“过了。”
没有多说其他,仿佛这就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戏,无所谓好与坏。
说完,便拍拍手:“收工了,都辛苦啦,早点休息,明早五点起来开工。”
原本安静的片场,顿时变得嘈杂。
钟鸣生起身来到宋禹跟前,笑道:“阿禹,不错啊!演得很好。”
宋禹谦逊地笑了笑:“就是一场走路戏,哪有什么好不好。”
钟鸣生摇摇头:“你可别妄自菲薄,虽然就只走一段路,但那种感觉,你找得特别对,你真是天生做演员的。”
宋禹笑:“生哥过誉了,我都还未入门呢。”
钟鸣生道:“现在进了周家班,以后机会很多的,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宋禹点头,在钟鸣生转身离去时,他不动声色朝周成忠那边瞥去。
周成忠正在和儿子说话。
“你仲未返屋企?”
“我唔返啦,陪阿爸你在这里过夜。”
“不需,明日你又没戏,回去睡吧。”
“我没戏也能在一旁学习,哪有你在忙,我回去休息的道理。”
周成忠对这个儿子一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毕竟是唯一的儿子,总还是希望能成器。听他这样说,难免有几分欣慰,点点头道:“行吧,你愿意留就留。”
周家洛笑嘻嘻点头,朝宋禹的方向看了眼。
他没看出这小武师戏怎么样,不过刚刚听见了钟鸣生的夸赞,他阿爸虽未说什么,却也是让对方一次过,显然是不打算再换角。
他得赶紧想办法,不然再拍多几场,要换角就麻烦了。
宋禹在对方看过来时,已经轻描淡写转头,在夜色中扯了扯嘴角。
这是想让他晚上不安生啊?
正想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怎么一直站这里?”
是林家俊。
宋禹转头看向他,想到什么似的,不答反问:“家俊,你今晚睡哪里?”
今天剧组只有几个群演和妆发师是女人,已经收工离开。剩下留在这里过夜的二十来个大男人,除了摄像收音几个剧务,大都是周家班一帮粗人。
拍戏幕天席地是常有之事,这寺庙至少还有房间,随便打个地铺就是一夜。
这间古庙是两进院,能住人的是几间寮房和一间禅房。
钟鸣生和助手在他拍戏那间寮房休息,周成忠带着儿子睡禅房。七八个武师挤在一间最大的僧寮,剩下两间房住其他工作人员。
宋禹是武师,自然要跟武师们睡一间房。
别说他不习惯和一帮大男人挤一块,想到哪屋子里有周家洛的人,还不知道今晚要闹什么幺蛾子,他哪里能睡得安心。
只能把注意打到家俊身上了。
家俊闻言,不甚在意道:“我去杂物间。”
他说的杂物间,就是放道具那间屋子。
这可正中宋禹下怀,他本来想得就是这间,只是自己是新人,一个人跑去杂物间,难免有不合群的嫌疑。他原本以为林家俊不是跟周成忠一间,就是和武师一起,还想着用什么办法忽悠他跟自己去杂物间,好让自己去杂物间的行为看起来合情合理。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他都忍不住有点想笑了,
“阿禹,还不快来休息?明早还有戏呢。”是阿秋在唤他了。
宋禹拔高声音回道:“秋哥,我跟家俊睡杂物间,不挤你们了,”
“行,那你们也赶紧睡。”
宋禹应了一声,转头便对上林家俊微显疑惑的眼神,他赶紧解释道:“我不习惯和太多人挤一起睡觉。”
家俊了然点点头,表示很理解:“嗯,他们晚上打鼾很厉害,确实不好睡。走吧。”
两人一起去了杂物间。
山上没电没自来水,只有一口水井,宋禹本来想着凑合睡一会儿,没打算洗漱,等明天起来拍戏再去洗,但进屋后,见家俊拿了毛巾水杯,分明是要去水井洗漱,只能也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具跟上他。
“你今晚的戏演得很好。”
两人并排蹲在黑黢黢的井边刷牙,家俊冷不丁开口。
宋禹一愣,随口道:“不就是走一段路,还能看出戏好戏差?”
家俊道:“我看过上千部电影,常年待在片场,看得出什么是戏好。”
宋禹随口道:“你还挺懂电影啊。”
想到他说的那句“电影有无限可能”,觉得自己不能小看这个外表冷硬的年轻人,虽然并非科班出身,但在这行业浸淫多年,懂电影并不奇怪。
香江电影黄金时代,在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出过的名导巨星,有几个是科班出身?
家俊轻描淡写道:“算不上懂,只是喜欢电影。”
他刷完牙,又随手脱了汗衫,拿了毛巾擦洗身体。
宋禹不经意瞥了眼对方。
夜色浓郁,只有月辉。
却也叫他隐约看到对方宽肩窄腰蓬勃健朗的身形。
讲真,还是挺羡慕的。
撇去表情寡淡这个毛病,林家俊这身材相貌,放在几十年后的娱乐圈,绝对是顶级那一类,性张力十足的浓颜系。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既然喜欢电影,为什么试试做演员?”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表演可以慢慢打磨的。”
家俊漫不经心道:“我喜欢电影,但不喜欢表演,而且也不喜欢面对镜头。”
宋禹点头:“那就只能做幕后了。”想了想,又玩笑般补充一句,“以后当上幕后大老板,再红的明星点都得听你差遣。”
家俊好笑道:“夸张了。”
宋禹也笑,不出意外,未来统治娱乐圈的是温驰骏,而则世界能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温驰骏。
自己以后在这行混,肯定要结识那位大佬的。
可惜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
宋禹虽然是养尊处优的大明星,但经常在户外拍戏,风餐露宿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其实不太讲究,随便擦了下身子,就跟着家俊回了杂物间。
不想,进屋后,只见家俊点燃一枚蜡烛,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顿时有了昏暗的光。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一张凉席铺在地,还用抹布仔细擦拭了一遍,又拿出两个用来当枕头的垫子。
宋禹看着他这一通忙活,好笑道:“你这还挺齐全。”
家俊不置可否,只将门窗关好,从里面打上闩,然后又拿了帕子将手擦干净。
“行了,睡吧。”
宋禹点点头。
这家伙的好习惯,简直深得他心,原本还怕周家洛来搞事,现在门窗都关紧,应该能安然入睡了。
家俊走过来时,他已经在凉席大喇喇躺好。家俊默默看了他一眼,吹灭蜡烛,在他旁边默默躺下。
宋禹只觉一股清新的味道,传入鼻间,似乎是山中清泉,应该家俊身上残留的井水气息,他忍不住往他身旁凑了凑,吸了吸鼻子道:“家俊,你身上有井水的味道。”
“是吗?”家俊扯起衣领闻了下,什么都没闻到,一抬眼,却借着窗外月辉,看到身前这颗光溜溜的脑袋。
鬼使神差般,他抬起手,放在了上面。
宋禹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温热,撩起眼皮在黑暗中问:“怎么了?”
家俊嚅嗫道:“……想看看光头是什么手感?”
其实早上就想尝试了。
宋禹笑着将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还不错吧?”
家俊轻咳一声:“是还不错。”
宋禹将身体挪回自己那个枕头垫子,家俊只觉手中一空,顿在空中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一个拳头,像是下意识要将那感觉攥住。
当然,已经闭眼躺好的宋禹,对此浑然不觉,他打了个哈欠,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家俊,你睡觉警醒吗?”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要身边稍微有点大动静,我就会醒过来。”
“这就是你不去跟师兄们睡一屋的原因?”
“算是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主要也是他们挺不讲卫生的。”
宋禹低笑出声,又问:“如果有人推门推窗,会把你吵醒吧?”
“当然会。”
“那我就放心了。”
家俊不明所以:“……”
宋禹:“晚安。”
“晚安。”
话音刚落下片刻,家俊便听到耳畔传来低沉均匀的呼吸。
是宋禹睡着了。
家俊转头看了眼内侧的人,屋内只得窗口透进来一点月光,除了一个大概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他弯了弯了下嘴角,也闭上眼睛。
夏日昼长夜短,清晨四点多,天空便露鱼肚白。
家俊在山间鸟叫声中睁开眼睛,他抬起手腕借着熹微晨光看了眼手表时间,四点十分,距离他睡下不过三个多钟,而距离早戏开拍,只剩五十分钟。
他要准备拍摄的场地,还要给周成忠烧水泡茶。他轻轻竖起身体,转头看了眼内侧依旧睡得安然的人,蹑手蹑脚爬起来,套上鞋子,拿了牙刷水杯,慢慢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几点了?”
到底是将人吵醒。
家俊转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我等阵来叫你。”
宋禹顶着一张惺忪的脸坐起身:“我也起吧,等拍完早戏,再回家好好睡一觉。”
“也行。”
两人漱洗完,寺庙里已有零星动静,其他人也在陆陆续续起来。
回到杂物房门口时,遇上周家洛和文仔朝这边走来。
“家俊,我阿爸醒了,你去给他烧水泡茶。”周家洛状似随口吩咐。
“嗯,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