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驱赶着,卫兵持矛没费多大劲,就将那小孩往开里推逼开,那书吏乘机站起,对着后面排队的青壮道:“说好了,一个人只能带一个老弱入营,不然乘早散了去!”
“怎么?现在收人都不一家一家收了?”夏诚此时赶马经过,对书吏问着。
“拜见小大人!”那书吏一见夏诚骑马打扮,知道是军中贵人,当即站起拱手,客气道:“这是东王接过南王的管务,查看过后勤粮草账目后说的。
现在军粮压力大,不能开口子,以后还要继续运动打仗,这地方饥民和蝗虫一样多,没办法,只好尽量收些壮丁。”
那跪求少年见夏诚衣着不简单,乘机上前两步,跪在夏诚马前,口里连呼:“老爷万福,富贵万代,……”
夏诚没成想居然会被自己小不了一两岁的人叫老爷?心里有些稀奇古怪的。
“给他几斤粮食!就收下他一家好了!”夏诚看在同龄人的可怜份上,吩咐一声招兵书吏,驱马越过了那小个子,那小个子连带母亲妹妹们跪下,只是街边朝夏诚马后扣头。
夏诚看着周围街道,街道上到处贴着红纸条——“天下穷人皆一家!”“杀除清妖,人间太平!”“杀贪官,捉恶绅!”
“人均足,真太平!”
看来这太平军高层已经开始了广泛的政治舆论攻势,夏诚琢磨着,果然,战争都在逐渐提高着双方的施政军务水平。
在临时府衙改成的天王府东侧,门前照壁上大书天国条规。
洪秀全坐于正殿州衙门厅的政务大堂正座,杨秀清坐在议事厅的一侧案前,相对应的厅内侧面依次是其他三王,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
堂内外山呼万岁行过礼后,杨秀清唤过堂下外带院子里的密密麻麻的众将入座,军队的扩增,使得厅堂坐不下的不少小官职将领,只能坐到外面院落里准备的条椅上。
许多人夏诚也不识得,感觉像是新面孔,杨秀清看着堂下将领,起身恭示洪秀全,抱拳行礼后,先发了话:
“现在大军一路北行,军中多有思乡者,既有抱怨,大家现在都议议,下面该怎么打?”
“效仿永安故事,这周围都是山地,正好可以阻挡清妖!怎么做都有老历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咱们招募了许多新兵,得训练休养一阵子!”
韦昌辉接过来了话。可一侧的石达开也开口接道:
“可这样做迟早易被清妖层层围住,时日一久,我怕又要像永安一样突围,在周围没有好几座城池互相救援做支持,那样很容易会又入险地!多少要有个后招。”
“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老窝,在广西我们地熟人熟,这儿却人生地不熟,蓑衣渡一战南王升天,队伍损失万余人,说明走走跑跑不是办法,这样下去,若有万一,倒也不如杀回去。”
下侧首座萧朝贵也发了话。
下面将领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打到广东去,有人说去打回广西老家,也有人说转道去打衡州。
总体来说自蓑衣渡后,受到损伤的大家厌恶了运动战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走战法,希望驻守一处,不要在没着没落的。
最后形成了两种意见,北上或者南下,其中南下占大多数。毕竟许多人故土难离,但这二者有一点相同,不论北上南下,都不能困守一地等清军不断的调兵遣将,将他们困死一城,永安防守不可取。
杨秀清看着他们,最后发了话:
“广西虽人地皆熟,但山多田少,湖广皆富庶之地,自入湖广后,此地清兵寡少,饥民甚多,投效之人日增。
若要回军,且不说广西养得活养不活咱们七万大军,可我们背后却是紧追不放的和春大军,那都是清妖的主力精兵,必有血战,诸位兄弟以为然否!”
将领议论纷纷,暂时被其说服。
“当然道州一城不足持,现在已骑虎背,岂容复有顾意?今日上策,莫如舍粤不顾,咱们直前冲击。现在尾随清妖如同膏药一样紧紧贴在咱们背后,让咱们展不开拳脚,而清妖湘境主力也正悉数调往道州周围。
如此其他地方守军定兵少无备,所以本王决定,派遣精兵一支,一路北上,不顾沿途各州县,直逼长沙城垣。
留我主力大军在道州拖延住清妖主力。”
杨秀清说着,眼神时不时的扫过眼前的西王萧朝贵。
“待其乘虚占领长沙后,再招兵扩充,四下攻城夺地,乘乱打出一片天地来,打乱妖军对道州的调度围剿,然后我道州主力军马四下沿途略城北上,一路袭取城池,以长沙为都,汇合为国,掩长江而袭扰南北。
如此一来,清妖必首尾难顾,天国大业可成!”
杨秀清说了这么多,夏诚就听懂了一个意思————乘清军主力合围,派人打到外线去,然后外线乘机开花,主力到时整体移过去!
下面众将眼光闪烁思考着,“众位弟兄,攻城略地,圣军中谁最勇武?”杨秀清却抬头紧接着问着众将,众将多不用想,张口而出。
毕竟一路行来,攻破永安城的主帅是萧朝贵,具体指挥攻桂林城的也是萧朝贵,下道州城时,第一个冲进道州的也是萧朝贵的队伍。
“攻城略地,唯西王首勇!”“西王最勇!”“唯西王……”“……”
“好,西王弟朝贵听令!”
“臣弟在!”萧朝贵有些不情愿,但被大家架在这儿了,他能怎么说?身份与面子,逼迫的让他不能认怂。
杨秀清等的就是这话,抽令签道:“你携本部三千广西老兄弟,明天出发!”
“三千人?东王四兄,是不是有些少?”
“我提你算过了,咱们广西老兄弟个个能打善战,兵多了反而易让清妖有备,你一路急行募兵,沿途募得料来也有三四千人,攻取长沙,料无差池!”
…………
一趟军议完毕,夏诚有心出头同去,乘机抢先夺取了长沙,压灭日后的崛起的湘军,末了出言试探了句愿携军与西王同去!杨秀清却眼神狠厉的看了自己一眼,口里言道不准,说着的意思为兵少的目的就是为进兵迅速,不能大部增持北上。
但如果夏诚愿意只带少量亲兵一同北上,听西王调遣,他倒没有意见。
夏诚忙打了个哈哈,一时尬住,不知怎么讲话才好,萧朝贵却明确拒绝了夏诚的提议,言道不必,以好歹圆了过去。夏诚心里松了一口气,萧朝贵一向目中无人,好几次见面就让自己磕头,若没有兵就加入他手下,他会听自己的?还不如不去。自己这是多的什么嘴!
而萧朝贵心里也觉得三千人老兄弟长途突袭这长沙城,倒还真的可以试着打一下,这道州城不也兵不血刃拿下了吗?清军的怯懦他已经见识过了,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将在外了就是自己做主了,一路北上扩充的势力,那也全都是自己前营的,乘机弄出一番声势,若真独立打下长沙及周边,到时定都于此,他萧朝贵的功劳权势,又何差他东王。
听到夏诚的要同去,他第一个反应是杨秀清派来监视自己的,当然拒绝。
出了大厅,夏诚心里埋怨着,觉得自己又有些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自责自己道冒失的出的什么头。
虽说历史上从根上拔掉湘军最容易的时刻,就是几天后的萧朝贵的进袭长沙,差点成功了,可惜功亏一篑,自己也是因为机会难得,才忍不住想改变的。
可惜历史上杨秀清只给了三千老兵让萧朝贵离开大队袭取长沙,这事想来不是没有原因,他夏诚或许可以改变事件的进程,但的确改变不了当时的人心。
“噼里!”“这玩意有什么用?劈了烧火好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夏诚心里的想法。
往外走的夏诚从院边一侧的下人伙房状房子里,看到有个伙计将一个琵琶丢了出来,房里另一个道:“劈这东西费我力气,丢了算了!”
夏诚见状上前拾起,有些稀奇的“铛铛玲玲”的拨了几下,这琵琶倒也没有什么损坏,伙房的伙夫闻声抬头见是一个小个子军官,忙作揖行礼,口里询问:“您是?”
“这东西送我行不行?”“行!当然行!”
出了州衙,夏诚蹬鞍骑马,将琵琶丢给一侧的周彪伍,周彪伍一脸奇怪,问道:“哪儿来的?这不是妓院婊子手里的东西吗?”
“我很高兴!”夏诚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什么意思?”周彪伍更奇怪了,感到这家伙的思维太跳跃了,有些拿捏不住。
“我可以重新信任你了!周彪伍,这种感觉真好!驾!”
夏诚放下了提防的心,赶马前行,只留后面的周彪伍跟摸不着头脑。
回到营内后,夏诚拿了琵琶,进了自己大帐,这是他准备送给乌瓦儿的,明天他要去和她谈谈日后士卒亲眷送入她营的事,上次送弓的事件传开后,他隐约听到了些弓、习俗什么的风言风语。
这次准备送琵琶,更多其实是将送弓那事掩盖过去,表明自己送器物其实是个很正常的事。
“琵琶?”白奴玉儿缝着小衣裳,见夏诚居然带了个这么个东西来,有些惊奇。
“你会弹吗?”夏诚案桌放下琵琶,听到白奴玉儿的疑问,抬头疑趣问着。
白奴玉儿没有理他,只低头又缝起了自己的小衣服,夏诚无缘无故拿手铳怼她的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牙牙跑过来跑过去的玩,不久发现了琵琶,发现拨动了弦子有声,“叮灵……当啷”的一通乱拨,最后抱到了床上玩。
夏诚看着吴公九送来的账目等等东西,一侧案边处理记录着。
“噹铛”两声脆响,夏诚觉得不同刚刚乱弹,回头望去,却是白奴玉儿终究看着床上的琵琶,悄然抱了起来,手捏着上面的弦轴转子在调音。
凸显的肚子有些不便,但双腿依床交错,抵住琵琶下边边弧背板,手拨了几下。
夏诚来了兴趣,悄然转头,仔细看听着。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红唇皓齿,轻音而歌,如心底升起的淼淼月光,静而宁,白手玉镯的拨动吟唱,景音让夏诚心里都有些醉,只想慢慢的听下去。
注释(1)守绪,是金哀帝,完颜守绪。尸体被蒙宋联军于蔡州分尸。
(2)元顺帝,被朱元璋从大都打逃回漠北的那个。
最后的这首词歌建议大家去搜一下月满西楼,几个女声版本都听一下,很美好的,我一直认为打仗的人,他心里总要有点生命的美好,不然他是没法熬的。
眼睛伤了,歇了两天,但万字章节,顶得上普通三章了吧!谢谢大家支持!谢谢
请看下节——长沙西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