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添上酒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杨婧伊不便扫了大家兴致,也抿了两口,姣靥上瞬间浮现出一片嫣红,更增秀色,众人直夸她好看,羞得杨婧伊俏脸更红。酒过三巡,尔东晨等人都微有些醉意,众人不知何时聊起了美酒。上官子吟博学多闻,列举天下美酒,侃侃而谈,从杜康说到了花雕,从山西汾酒说到了泸州老窖,从济南秋露白说到了西京金浆醪。
文嘉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又是羡慕又是佩服,道:“想不到子吟小兄弟年纪轻轻,竟能喝到如此多的美酒。”上官子吟笑道:“酒是钓诗钩,亦是忘忧物,无论是文人骚客还是江湖豪侠,好酒者不胜其数,在下却不擅此道。方才说的那些美酒,大多是我从书上看见或是听其他前辈讲起的,我喝到的却寥寥无几。我曾听一位好酒的长辈说过,那些住在山里的彝族百姓,酿酒之法与中原、江南大大不同,酿出的酒水别是一番滋味。”
尔东晨说道:“这诺苏寨便有一种酒,名唤‘芝衣’,口感醇厚,老子曾喝过几次,与咱们平日里喝的酒的确大有不同,再配上他们这里的冻肉和香肚,格老子的,那可真是一绝。”上官子吟叹道:“东晨大哥这么一说,倒让我忍不住想尝一尝,可惜现在天色已晚,今日怕是没机会了。”
尔东晨想必是喝到了兴头上,倏地一下站了起来,醺然道:“这有何难?老子这就去诺苏寨讨上一些芝衣酒回来。”上官子吟道:“天寒地冻,又这么晚,怕是都睡下了。今晚就不必劳烦东晨大哥了,明日再说罢。”尔东晨拍着圆圆的肚子,说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诺苏寨乃穷乡僻壤之处,村民们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子吟小兄弟放心,至多只消二钱银子,不但能让你喝到芝衣酒,还能让你吃到冻肉和香肚。”说罢便要走。
上官子吟道:“既然东晨大哥有心,那子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夜间外出,恐有猛兽,不如让大哥随你一道罢。”上官飞云道:“子吟言之有理,东晨大哥稍候。”回舱拿了朔雪剑,与尔东晨一并下了商船。
二人走至诺苏寨门口时,狂风骤紧,将陌教弟子的尸体刮得东摇西晃,恰有一具尸体从尔东晨头顶上拂过,将尔东晨吓得不轻。尔东晨朝尸身啐了一口,骂道:“格老子的,死都死了还要吓老子一跳。”匆匆进了寨子。寨子里尚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火,尔东晨随便找了户离得近的,便去叩门。
诺苏寨前几日刚发生过打斗,村民们都异常小心谨慎,尔东晨虽说明了来意,那家人仍是几番确认后才开门迎入。男主人招呼二人坐下,拿出一坛芝衣酒,先倒了两碗让他们暖暖身子,然后便与女主人去生火做饭了。待冻肉和香肚做好,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尔东晨付了他们二钱银子,拿了酒菜,与上官飞云去了。
二人出了诺苏寨,走至码头,却不见了商船踪影。尔东晨惊呼道:“不好,船被冲走了!”上官飞云心道:“不好。”抛下手中酒菜,不待尔东晨反应,已展动轻功沿着泸水方向飞掠而去。
夜间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上官飞云衣襟猎猎作响,罡风割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知何时,雪霁云开,一轮明月高高地悬在空中,泸水在积雪的映射下,泛出诡异的白光。那白光跳跃着,摇曳着,似是在嘲笑着什么。
上官飞云将内力催至极致,一路飞奔,追了约莫盏茶功夫,转过一个河湾,赫然瞧见商船正在前方。上官飞云一手按腰,气贯胸腔,放声高呼上官子吟和杨婧伊的名字,呼声随风远远送出,却闻不见半点回应。他虽然脚下未停,但这么一呼,胸腹之间的气息泄了些许,身形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竟与商船拉开了距离。
上官飞云大急,忙稳住气息,奋力追出。愈是往前,河道愈窄,水流愈急,激流拍打着两侧山壁,雪浪翻飞,轰鸣似雷。浪花翻滚之间,偶尔可见冒出水面的巨石。商船碰到巨石,有时被撞得滑了开去,有时却是一颠,上官飞云的心便也随着商船一颠,好几次商船险些被撞翻,骇得上官飞云心惊肉跳。
再往前追出十几里路,泸水两侧的山峰变得愈发陡峭了,上官飞云与商船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远。又追出几里路,一面峭壁陡悬面前,成了上官飞云与商船之间的天堑。远处的泸水中央雄踞着一块巨石,横卧中流,如一道跌瀑高坎陡立眼前。激流撞在巨石上,涛声震天,浪花飞溅开来,直冲天际,犹如千堆雪,又似天河倒泄而出。
商船连番颠撞之下,已是强弩之末了,此处水流又急,商船迎面撞在巨石之上,船身瞬间分崩离析。上官飞云眼见商船残骸被卷入雪一般的浪花中淹没不见了,却又无能为力,心中自责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天长啸道:“上官飞云啊上官飞云,你身为兄长不能护得子吟周全,身为男子不能保护婧伊安危,你对得起爹爹的在天之灵吗?你对得起杨伯伯的所托吗?”忽又想到,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一个至亲之人,不由心中大恸,忽觉胸中一口气提不起来,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