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云生平首次听人说起父母间的往事,既对父亲痛失妻女后生无可恋的处境感慨万分,又对母亲的用情至深和毅然决然唏嘘不已,一时心中五味陈杂。燕雨柔瞧出端倪,有意分他心神,嫣然道:“这么说来,爹爹还抱过幼时的云哥呢。”燕翔笑道:“是啊,那个时候飞云圆嘟嘟的,只有这么长。”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上官飞云却道:“恐怕燕伯伯那时抱的并非小侄。”燕雨柔奇道:“怎么会不是你呢?”燕翔亦道:“是啊,明明是你娘亲手将你交到我手上的,岂能有假?贤侄何出此言?”上官飞云默然道:“我是爹爹捡来的,燕伯伯抱的应该是子吟才对,他才是爹爹的亲生孩儿。”自与燕雨柔相识以来,他从未说起过自己身世,燕翔、林梦还自然更不知晓,三人闻言错愕不已。
“捡来的,捡来的……”燕翔将这几个字反复念叨几遍,蓦地似乎明白什么,变色道,“昆仑之战后不久,有一日孤峰忽至,要接走——”‘飞云’二字已至嘴边,忽然想到那孩子究竟是谁尚且不能确定,便改口道,“他和嫒莲的孩子。他来的时候,胸口还负着一个婴孩,那婴孩瞧着似与孤峰的孩子差不多大小。我问孤峰那婴孩是谁,孤峰只说是故人之子。如今想来,贤侄啊,只怕你多半便是慕容苍劫的孩子。”
燕雨柔花容失色,惊道:“不可能!云哥怎会是陌教教主之子?”上官飞云黯然道:“若在以前,我也不信。可今日听到燕伯伯说起爹爹与慕容教主的第三个约定——‘世代交好,兄弟之约’时,我便隐约猜到了。爹爹不愿告诉我身世,定是怕我得知真相后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燕翔静静瞧着上官飞云的眉宇,沉吟道:“不对啊!孤峰大喜之日,我见过慕容苍劫,你与他并无半点相像之处。你和孤峰虽也不像,却与嫒莲眉宇神韵相似四五。你既未见过嫒莲,自然不会刻意模仿她的神态,若说你们毫无血缘关系,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燕雨柔急道:“爹爹不是见过那个孩子么,可还记得他的相貌,和云哥长得像么?”燕翔叹道:“当时那孩子不过是个襁褓婴孩,如今已经二十年了,样貌变化之大,岂能和那时相比?莫说那孩子,即便是柔儿,自打你出生我便日夜瞧着你长大,倘若你幼时便与我分开,如今我也不见得认得出你来。”
上官飞云暗忖道:“燕伯伯说我眉宇神韵与娘亲相似,我虽未见过娘亲,但细细想来,子吟神韵与我相去甚远,以此类比,想必子吟与娘亲相差更远,子吟与爹爹长得也不像,这可奇了。”他越想越觉蹊跷,忍不住问道,“燕伯伯,你可曾记得,当年那孩子左臂内侧是否有块红色胎记,形似蝴蝶?”若那孩子有胎记,便可证明那孩子就是上官子吟无疑了。
燕翔摇了摇头,喟然道:“说来惭愧,那时我尚未遇到夫人,我一个男人家,全无育养婴孩的经验,加之我腿脚行动不便,便请了位乳娘来照料孩子。大部分时间里,孩子都是和乳娘在一起的,不久便被孤峰接走了,是以我和孩子并无太多相处,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燕雨柔跺了跺脚,埋怨道:“说到关键之处,爹爹便不记得了。”燕翔想了想,道:“那名乳娘姓卫,原本也住在随州,听说后来她丈夫病逝了,她便回乡下娘家了。听她的口音是随州本地人,想必娘家也在随州左近。待我回去后,便遣人去寻那乳娘,她日夜照料那个孩子,自然记得清楚,到时便知究竟。”
林梦还问道:“老爷说的那个乳娘,可是唤作卫二娘?”燕翔诧异道:“夫人认得她?”林梦还道:“那卫二娘后来改嫁了,随州的曹记布装便是她家相公开的。”燕翔喜道:“这么说来,他们家距离燕家堡仅一街之隔,如此甚好。”林梦还莞尔道:“老爷你平日极少出门,这些坊间之事自然不知。”
燕翔对上官飞云说道:“贤侄,孤峰养育你这么多年,必定对你视如己出,柔儿又钟意于你,无论你身份究竟是何,又有甚打紧?说起来,你们上官氏与紫竹苑本就渊源颇深,如今你和柔儿终成眷侣,也算是了却两派先人的一桩憾事了。”上官飞云奇道:“燕伯伯此话怎讲?”
燕翔道:“多年以前,上官氏的先祖上官典游历江湖时,在东海普陀岛与一个女子不打不相识,结为了好友。那时正值隆冬时节,岛上寒雪飞舞,海面惊涛骇浪,二人感慨自然之力无所不能,便想将这自然之力融入武学之中。二人在岛上驻留了一月之久,反复推敲之下,终于各自悟出一套剑法来,其中之一便是你们上官氏的‘寒雪剑法’。据说这两套剑法相得益彰,互通有无,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在普陀岛的这段时间,二人渐生情愫,遂约定一同闯荡江湖。凭借这两套剑法,二人名扬天下,成了江湖中人人歆羡的眷侣,一时传为佳话。后来不知何故,就在二人即将成婚之际,上官典忽然不告而别,那女子则回到了二人初识的普陀岛,落发为尼,自称霜华师太。这便也成了武林中的一件憾事了。”
燕雨柔吃惊道:“啊,霜华师太?那是我们紫竹苑的开山祖师。莫非那另外一套剑法,便是‘碧海惊涛剑’?”上官飞云恍然大悟,暗忖道:“难怪我和雨妹会创出‘碧寒剑’来,原来‘寒雪剑法’和‘碧海惊涛剑’本就是配合着使用的。”
燕翔道:“这却不知道了,江湖之事我本就知之甚少,这些都还是听孤峰说起的。贤侄啊,你和柔儿先在紫竹苑歇息几日,然后咱们便回随州,我要给你们俩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亲事。”燕雨柔俏脸一红,低声道:“爹爹干嘛忽然说起这个?”燕翔笑道:“你们早一日成婚,便早一日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才能早一日抱上个大胖小子。”
燕雨柔羞得双脸通红,娇嗔道:“爹爹胡说什么!”林梦还浅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婚生子,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害臊的?”燕雨柔撒娇道:“娘,你怎么也帮起爹爹来了?我不睬你们了。云哥,咱们走。”挽了上官飞云便往外走。燕翔急忙道:“柔儿,爹爹不说了,你莫要生气。”林梦还柔声道:“老爷,柔儿走不远的,由得他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