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得房来，燕雨柔见上官飞云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便道：“云哥，你陪我去明月亭吹吹风，好吗？”上官飞云随口道：“好啊。”一路上，上官飞云心不在焉，浑浑噩噩，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燕雨柔道：“到了，这便是明月亭。”

上官飞云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古式凉亭临海而建，矗于绝壁之上。海风中夹杂着腥咸之气，迎面扑来，非但不觉刮疼，反而甚是舒服，就像是母亲的手轻抚着面庞。海水拍在绝壁之上，一浪接一浪，卷起千堆雪，海浪哗啦作响，像是母亲吟唱的童谣。远处海天相接，一轮红日隐没其间，只余一半。海面波光粼粼，熠熠生辉，晚霞横贯暮色，散落成绮，海天尽被染成了橙红色，几只海鸟徘徊低鸣，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景象。

燕雨柔得意道：“怎么样，云哥，这里很美罢？”上官飞云瞧着凉亭上的三个字，疑惑道：“美是美，可你不是要带我去明月亭么，这里怎么是临风亭？”燕雨柔道：“别处海风往往吹得人脸庞生疼，唯有这里，因其特殊地势，海风轻柔了许多，最适合纳凉，前人便在此建亭，名曰‘临风亭’。”

上官飞云心中狐疑，暗道：“雨妹与我说这亭子来历作甚？”燕雨柔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云哥莫急，且听我慢慢说来。我初到紫竹苑时，很是想念爹娘，心里难过得紧。有一天晚上，我不知不觉来到这里，瞧见空中挂着一个月亮，海中映着一个月亮，总觉得它们一个像爹爹，一个像娘亲，这么瞧着瞧着，心里便没有那么难过了。后来，只要我想念爹娘了，便会来这里看月亮，我便在心里偷偷地将这里称为‘明月亭’。”

上官飞云道：“原来如此。”燕雨柔脆生生道：“云哥你不知道，此处夜景那才叫美呢。”上官飞云淡淡道：“哦？是吗？”燕雨柔忽地俏脸一板，说道：“这个秘密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了，你可不许外传，不然师姐他们准要取笑我，到时我可就生气啦。”上官飞云“嗯”了一声，应道：“放心，不说。”

燕雨柔带他来此，说是陪自己，实则为了分他心神，逗他开心，不想却无半点效果，上官飞云仍旧心神不定，难掩愁绪。燕雨柔瞧着心疼，忍不握住上官飞云的手，柔声道：“云哥，你又想上官盟主他们了罢。”这句话好似决堤之水，让上官飞云方才一直刻意隐藏的情绪瞬间宣泄而出。

上官飞云抽出手来，反握住燕雨柔，迷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想谁，想爹爹、想子吟，还是、还是想慕容教主……今天以前，我还是华夏武林盟主之子，虽说我是被捡来的，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华夏之人。可自今日起，我可能忽然就变成了陌教教主之子了，身上竟然流着陌教之血，那个被华夏人人唾弃的陌教！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说到这里，愈发激动，双手也不由握得更紧。

燕雨柔“啊呀”一声，叫道：“云哥，你弄疼我啦。”上官飞云惊觉，慌忙松开，歉然道：“雨妹，对不起。”燕雨柔静静瞧着上官飞云，问道：“云哥，你当真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世么？”上官飞云无力地说道：“盟主之子也好，教主之子也罢，那都无所谓。只不过，我自小听到的便是陌教如何为祸武林，迫害华夏，我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是陌教之后。”

燕雨柔似有些生气，微嗔薄怒道：“陌教之后又如何？为恶的是陌教，又不是你，为何不能接受自己？照你的说法，唐大哥、沈二哥他们都是陌教之后，你既然接受不了，为何要与他们义结金兰？若你真是慕容教主之子，此事已成事实，你既无力改变，不接受又能作何？不想着如何去顺应，便只是在此怨天尤人么？更何况，你的身世此刻尚未定论，你又何必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这……”燕雨柔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上官飞云一时怔住，苦恼道，“我也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了，更不知道做什么是对，做什么是错。”

“好，既然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燕雨柔正色道，“云哥，假使你真是慕容教主之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上官飞云道：“好，你问。”燕雨柔道：“世人皆知，慕容教主乃上官盟主所杀，这第一个问题便是，倘若上官盟主在世，你会杀他替慕容教主报仇么？”上官飞云摇头道：“不会，爹爹和慕容教主是生死之交，前有‘生死之约’，后有‘兄弟之约’，更何况爹爹养育我这么多年，我岂会找他报仇？”

燕雨柔颔首道：“好，第二个问题，倘若此刻陌教后人邀你一同对付华夏武林，复兴陌教，你可会应允？”上官飞云想也不想，应声说道：“自然不会。”燕雨柔道：“若是唐大哥和沈二哥相邀呢？”上官飞云决然道：“如今华夏大地的太平，是昆仑山之战无数亡魂换来的。昆仑山之战，又是爹爹和慕容教主煞费苦心，力排众议才促成的，他们要的便是太平。无论是谁，想要打破这太平，我上官飞云第一个不允！”

燕雨柔继续问道：“第三个问题，若是华夏武林向陌教后人下手，你会如何？”上官飞云略一思量，答道：“倘若那陌教后人是诸如影子、铜面人之类的大恶人，不用他人出手，我也会除之后快；若是那人安分守己，不曾为恶，我定会阻止。”

上官飞云还待燕雨柔继续发问，却见她笑盈盈地瞧着自己，一言不发。上官飞云奇道：“雨妹，你不问了么？”燕雨柔眨了眨眼，莞尔一笑，说道：“你都已经有答案了，还需要我再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