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敌人显然是想过河的,几十号人追到了河边,看着已经被炸断的木桥毫无办法。
他们的长官用枪指着一个兵,让他趟水试试,那名小兵很不情愿,但被枪逼着还是下了河。不出班长的预料,河水并不深,只到人的腰间,河中间也许能深一点。但那个小兵还没走到河中间,就一头栽进了河里,再没有出来。其他人噤若寒蝉。
我们在河这边的林子里打了几枪冷枪,班长一枪就撂倒了那个拿着手枪的长官。剩下的南朝鲜兵一哄而散,再没人企图过河,当然也没人去管他们长官的尸体。
天亮了!我们甩掉这些追兵后,坐在树林里休息。我们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衣服都破烂着。我们已经累的连说话都稍显费力。一坐下来,我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但我知道,这个时候没法睡,我们的被子、毛毯都在刚才为了不被敌人咬住而丢掉了。如果睡着,很可能就再也醒不来。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我们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准备继续走。就在这个时候,天边飞来了十几个黑点,美国人的飞机!
这次,美国人的飞机飞的很高,声音很大。肉眼依稀辨认这种飞机比之前见到那种飞的很快的飞机大的多。后来我知道,原来飞机是分很多种类的,这次的是轰炸机。
十几架大飞机扔下了很多小黑点,那些小黑点落在了距离我们所在的地方似乎并不遥远的地方,大概两三座山后吧。那些黑点都是炸弹,我们甚至能感觉到大地都跟着震动。大概几十秒之后,我们听到了爆炸声。那个方向,应该就是我们部队的阻击区。
班长说这是敌人进攻时候的火力准备,在飞机和大炮火力准备之后,步兵就会发起进攻。虽然已经很疲惫,但班长还是动员我们立刻赶路。我们没有体力再去翻山,只能顺着山腰绕行。事实上我都已经累的满眼金花,感觉脚底下踩着棉花,人都在天上飘着一般。班里其他人也累的够呛。蔡宁本就有伤,再加上剧烈运动,几乎能把肺咳出来,还时不时咳出来一些暗红色的血块。班长、赵德树和李健坤分担了张茂才背着的机枪子弹并且扶着他走,因为张茂才的情况比我要严重的多,走路都开始踉跄,走几步腿一软就险些摔倒。
我们每个人都很累,都在强撑着。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快要不行了。走着路,我的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恍惚中我想起了我娘,想起她一个人撑起整个家,想起她慈爱却憔悴的面庞。之前听说有人走着路能睡着的,我根本不信,可是现在我信了。原来人真的走着路都可以睡觉。
我们走的很缓慢,但我们在前进。我们已经能听到大炮的声音,机枪和步枪的声音。转过最后一座山的山腰,我们终于看到了战场。那是一条修的很好的公路,公路两旁的众多高地都在我们手上。这里的地势,相比之前伏击美军前锋连的陡峭大山要平缓的多。没有特别陡峭山峰,但多的是三五百米的小高地,有的甚至只有一二百米。山势较为平缓但能够扼守公路的点很多,我看到那上面几乎都有我们的阵地。
美国人在撤退!在我军发起战役之后美国人曾试图进攻,但茫茫大山,他们甚至找不到我们的主力到底在哪里。匆忙进攻的部队遭到顽强的阻击,一旦孤军深入就会发现自己的部队已经四面受敌。
美国人并不了解他们的敌人是什么样的,就像我们也并不了解美国人是什么样的。美国人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支军队如同幽灵一般不依赖公路大胆穿插,从没想过一支没有大炮的军队也能如此善战,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志愿军这般的战术和打法。他们从没想过,近战夜战会是这样可怕!深山中,树林中的悉索声甚至让他们草木皆兵。朝鲜的黑夜,并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那些神秘的幽灵。
而我们也根本没想过美国人的火力可以这么强大,他们的炮兵群甚至敢于在步兵锋线前面一百米甚至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进行集群炮击,我们从没想过美国人的飞机竟然能在三十分钟内到达朝鲜半岛上空的任意地点并投入战斗,我们甚至不敢想象,美国人的飞机敢在距离友军仅仅三十米的地方投放燃烧弹。我们的士兵甚至从没见过黑人,还以为那是真正的鬼。
我们赶到的时候,敌人正在进攻公路西侧的两个互为倚重的高地。上百名南朝鲜伪军在爬高一点的山头,数量更多的美国兵正在进攻低一点的山头,那个低一点的山头可能因为比较小,部署的兵力并不多,从工事的规模看,应该只有一两个班。整个山头的正斜面已经一片漆黑,到处是正在燃烧的树木、泥土甚至是粘上燃烧剂的石头。在燃烧弹和航空炸弹扔完后,美国人集中了七八门大口径的迫击炮和四门无后座炮对着山头狂轰滥炸。而一百多名美军已经在炮火的掩护下,前进到距离我军阵地不足百米的距离。
班长随即做出部署,赵德树、张茂才携带轻机枪摸到那个山头斜对面的高地上,那里虽然无法扼守公路,但可以从侧面射击正在摸山头的美军。而我们剩下五人从后面迂回过去,看能不能摧毁美国人的迫击炮阵地。
就在我们分头行动的时候,美国人的炮火开始向后延伸,步兵已经接近到七十米。我军的士兵从简易的防炮洞中出来,进入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的作战位置。
五十米,子弹上膛、机枪准备!
三十米,手榴弹准备拉弦。
二十米!随着一声打的指示,几十枚手榴弹在第一时间被甩了出来,轻机枪在同一时间从工事侧翼开火,上来就是一个十发子弹的长点射。手榴弹落入敌群,轰然炸响,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美国兵连哼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去见了上帝。同一时间,阵地上的我军士兵步枪冲锋枪同时开火,美国兵成片成片的被打倒。在战场上,发动进攻的突然性永远是每一名指挥官要考虑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紧接着,半埋入式的重机枪阵地开火了!九二式重机枪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枪,但却是我们团拥有的最厉害的机枪火力。老兵都管这种枪叫做野鸡脖子。
点射!短点射!重机枪很是节省的进行着持续的火力输出,而它的目标,是后面正在挺着腰爬山的敌人。
正以为没有人能在数十枚燃烧弹的轰炸下存活的美国兵,正以为山头阵地已经没有活口的美国兵,正在放心冲向山头的美国兵,就在第一时间被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