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刘氏的遗体还没有入殓,闻讯而来的亲朋和宾客已经挤满了张家大院。
县城棺材铺的老板和伙计用板车拉来一口薄皮棺材,上面盖着帆布,以防被雪水打湿。
二姐秀芹和姐夫文广两口子负责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张六斤带着弟弟和妹妹三人跪在母亲的灵堂前,对每位前来吊唁的客人予以恭敬的回礼。
晚饭时分,秀芹给跪了一天的张六斤兄妹送来了饭菜。弟弟福堂的肚皮早已经饿的咕咕直叫,他接过碗筷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六斤将饭菜推到一旁,说自己不饿。
他起身拍拍孝衣上的灰尘,对二姐说:“姐,我有个事要问你,你跟我来。”
秀芹不知道弟弟要问自己什么,便对正在吃饭的秀霞说让她照看好自己的弟弟福堂,秀芹跟着张六斤进了西厢房。
“姐,那棺材是咋回事,为啥给我妈买了个薄皮棺材?”
在棺材铺老板把母亲的棺木送来的一刻,张六斤就发现不对劲,他碍于宾客众多没有机会询问二姐。现在趁着只有他们姐弟二人在场,他要问个明白。
“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些,但是咱也见过,只有穷的叮当响的人家死了之后要么用张凉席一裹,要么随便钉个薄皮棺材一埋就算完事。可咱屋总不能像那些人一样,给我妈弄了副薄皮棺材,这不是让外人笑话么?”
棺材是秀芹的丈夫文广找人订购的,此时秀芹有些不敢看弟弟的眼睛。
张六斤从二姐的表情上觉察出对方有事瞒着自己,他了解姐姐和姐夫的人品,不可能昧着良心买了口薄皮棺材糊弄自己家人。
“这事你别问了,小妈已经走了,人死如灯灭,埋了就行。”
“啥叫埋了就行,你说的这叫个啥话,我妈一辈子了死后睡个薄皮棺材?你今儿必须把这事给我说清楚。”
张六斤的表情有些狰狞,他跟二姐关系向来较好,从未在姐姐面前像现在这样质问过对方。
秀芹被弟弟看的有些发虚,自己这弟弟的脾性她是知道的,有些喜欢钻牛角尖,如果他要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父亲再三交代此事务必不能跟弟弟讲明。
张六斤看到二姐实在不愿意说,他恨恨地说道:“你不说是不?行!你不说我问爸去,问问他是咋回事。”
说罢转身就要走,秀芹急忙一把拉住了弟弟的胳膊,让他别去骚扰父亲。
“爸的身体你又不是知不道,这两天够让他伤心的了,让爸好好休息,你不要找他。”
张六斤答应二姐,自己可以不去问父亲,但是她必须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自己。
秀芹被他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爸这两年风湿越来越严重经常疼的喊叫,他自己用药根本就没有效果。有人跟爸说大烟土抽了可以缓解,一开始爸不愿意碰那东西,说那东西是个害货。可是一直这么疼下去不是个办法,小妈知道后就跟爸说实在忍不了就买一点儿试试,不忍心他这把年纪了还要遭罪。”
经过秀芹的解释,张六斤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父亲吸食了烟土后的确能够缓解身体上的疼痛,但是这玩意儿它很上瘾,刚开始时每天只用着一丁点儿就可以。随着时间得延长,后期已经染上了烟瘾,再也无法离开烟土,家里的存款都被他拿出去换大烟给抽了。
“你知道医馆的生意早已经名存实亡,爸因为精力赶不上基本上不再给人看病,家里没了收入又要供爸抽烟,慢慢地就坐吃山空,就连这次给小妈办丧事的钱还是你姐夫在外面找人借了些。”
秀芹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弟弟明白,家里情况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之所以瞒着没有给他讲,还不是因为父母心疼张六斤,不想让他为家里的事情分心。
张六斤只觉得自己胸中积攒了许多恶气无处发泄,他埋怨父母和二姐,不该对自己隐瞒,他们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儿那般对待。
秀芹抹着眼泪对弟弟说道:“小妈不是说了,跟你说你能有啥办法,除了跟着一块儿干着急之外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少一个人知道还能少一个人的烦恼。”
事到如今,张六斤又能埋怨二姐什么呢,他除了恨自己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没有本事帮到家里以外竟是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