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村那场灾难一年后,全村人都缓了过来,唯独陈克南还有些恍惚。不过他也并没有说自暴自弃,他依然与父亲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忙活着。这一天早晨,他终于决定了,他要去兴城当一名警察。不为别的,只为真正的能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也要在有朝一日,灭了那银虫山的一众土匪,为芳草和乡亲们报仇雪恨。他咬咬牙,从床上站了起来,又弯下腰去,直接把身子探进了床底,拿出了那小木箱。那斑驳的旧锁摇晃着,他举起小木箱,把那锁猛然朝地上一砸,“啪啦”一声那锁便被砸开了。他抓起散落在地的银元,数都没数就全数塞入了裤腰包里。接着,他收拾好了一些衣物,将床单从床上扯了下来,用它包住了这些衣物,打了个结,然后背在了背上。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转过身轻轻带上了门。
他站在院里,略带感伤地看了看周围,还是那三间石块与泥土混合堆砌的农家小院。从遥远的记忆回忆起,直到现在,这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有他自己,随着时间逐渐变化着。他闭上双眼,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清晨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烟叶的味道,那是他的父亲正在院里晒烟叶。
陈三铺开一大片烟叶,将它挂在了架子上。就只需这么晒上个几天,那烟叶便会从绿色逐渐变成深黄色,就像是一个人逐渐衰老的过程,只不过它更快罢了。
“爹,我要走了,去兴城当警察了。”陈克南走到了陈三身旁,陈三没有抬起头,他依然自顾自地晒着烟叶。
“爹,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多保重。如果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陈克南继续对着陈三说道。
陈三没有言语什么,继续晒着烟叶,只是头埋得更低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陈克南赶紧离开。陈克南便转过身,背起行囊出了院门。
“克南娃,走之前记得去李老爷家,同他知会一声。”陈克南刚走到院门外,背后便传来父亲陈三的喊声,那声音是如此的苍老虚弱,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正在极力喘息着。他没有回头,只是背着身挥了挥手,朝着李老爷家走去。
陈克南迈着步子,走在这条走了无数次的乡间小道上。田野里不少村民已经弯着腰开始了劳作,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他面前飞过,这一幕场景他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快走进李老爷家门口时,陈克南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了望,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他回过头,望着李家宅院,手里掂了掂腰包里的那把银元,迈步走了进去。
院中,李老爷依然躺在那把躺椅上,吧嗒着烟杆子,翻云吐雾。只是他身旁的二丫不见了,现在是二丫的儿子李大壮正侍立在旁。那棵洋槐树的枝干在微风下摇晃着,枝叶上开着的花朵随风缓缓落下,飘落在了李老爷和李大壮的周围。
“克南儿,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啊?”李老爷眯缝着眼,摇晃着躺椅。当他看见陈克南这身打扮走近时,他的眼睛顿时睁开了,他收起了烟杆子,很少见的站起了身,“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老爷,我是来道个别的,”陈克南对着李老爷鞠了一躬,又将手放入腰包,掏出了一大把银元,握在手上,他把银元递了过去,“谢谢老爷您长期以来的照顾,我现在没有媳妇可娶了,借的钱我就还了吧。”
“哎,你这可就见外了啊。你忘了,你是我干儿子嘛。这钱你收着,将来一定有用得到的地方。”李老爷将陈克南伸出的手推了回去,又看着陈克南背着的行囊,关切地问道,“克南儿,你这是要去哪啊?”
“老爷,我打算去行兴城当警察。”陈克南也不再推脱,他将钱重新放入了腰包中,毕恭毕敬地对着李老爷说道。突然,他眼光锐利地望着远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又继续说道,“我一定要为乡亲们报仇,除了银虫山的土匪!”
“好好好。克南儿,我李则开果然没看错你,你是好样的。”李老爷大笑着拍了拍陈克南的肩膀,他将烟杆子揣入怀中,转而对着厢房大喊,“甫南儿,你快给我出来!快点出来!”
“爹,来了,来了,什么事啊?”李甫南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慢慢从厢房踱步出来。当他看见陈克南时,脸上的睡意一下子没了,表情略带一丝兴奋,他急忙走上前去,握住陈克南的手,问道,“克南,你怎么来了?我有好长日子没见到你了。”
“他说要去当警察,来找李老爷告别的。”一直沉默不语站立在旁的李大壮讲话了。自从他的母亲二丫死后,他瘦了很多,也很少和人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