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开始难以收拾了,长孙无忌终于被逼出来发言:“遂良是先帝选中的顾命大臣,不可以加刑!”面对这样的场面,与长孙无忌并不完全穿一条裤子的于志宁也慑于压力,不敢多说话。

此前君臣们争议的焦点还在废后的问题上,李治面对宰相们毫无反驳能力。但武昭仪一出场,成功地将问题焦点转移到了褚遂良该当何罪这里。褚遂良失礼无状在前,长孙无忌又为了保他,两人都是理亏,便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反对皇帝废后了。

局面登时扭转,接下来的几天里,换成了韩瑗、来济等重臣开始劝谏,反对改换皇后的举动。可事情已经不再是废后是否合乎规范,而变成了朝廷到底谁说了算的问题。李治铁了心要废后,这些反对的谏言全都没有采纳。

主动权已经开始向着李治倾斜,此时的李治还需要一个人的意见,那就是司空李勣。

几天后,李勣的“病”好了,入朝觐见天子李治。李治还是问了那个问题:“朕想要立武昭仪为皇后,可遂良固执地觉得不行。遂良是顾命大臣,这件事情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吗?”他这句话,已经显露出了一个成熟政治操盘手的风度,既摆明了自己的意愿、朝臣的分歧,明确要求李勣表态,又把李勣框在了李治设置好的范畴当中——褚遂良是顾命大臣,李勣也受过天子的顾命,只要李勣这个顾命之臣首肯了,那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李勣没有犹豫,用极为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掀起朝堂地震的话来:“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这个回答,看似没有表明态度,只是说这件事情由天子自己裁度,但其实是再明确不过的回答了。顾命大臣又如何?这是天子自己家的事情,不用听别人的意见。李勣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否定了褚遂良的反对资格。李治得到李勣这个意思表示,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最终安心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在永徽朝,虽然李勣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长孙无忌,但李勣始终低调处事,多年以来与太宗李世民共事的经验让他明白,自己在朝中的角色不是萧何,而是周勃,他在宰相岗位上存在的意义恰恰是他的存在本身。与长孙无忌相比,他并没有太多的治国才能,从一个朴实少年一步步升级成长为一代名将,他的技能点全点在了军事上。

当年太宗李世民曾对李勣说过,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值得托孤了。李勣一直记得这句话,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山东豪侠,轻生死、重然诺,既然被太宗托付,那就要倾其所有来实践自己的使命。按照太宗临终前的设计,李勣其实是长孙无忌的制衡者,他们共同保障着李治的皇权。如今,李治的君权与长孙无忌代表的相权已经到了剑拔弩张、势必要判出输赢的地步,那就到了李勣出面来保卫天子权位的时候了。

冥冥之中,六年前去世的李世民又一次出手,通过他安排下的李勣,拉了他心爱的儿子一把。

所谓“一言定鼎”,不外乎如此。李勣一句话,标志着这场君权与相权的斗争,李治将全面获胜。

655年十月,褚遂良被贬官为潭州都督。

王皇后、萧淑妃以下毒害人的罪名,被废为庶人,母亲、兄弟全都流放岭南。许敬宗还顺便启奏,将王皇后死去父亲的赠官也一并削去,天子欣然同意。

六天后,百官上奏请立新的皇后,天子于是下诏,立武昭仪为皇后,大赦天下。皇后的册封典礼上,李勣临时受命,担任“颁奖嘉宾”,亲手将皇后玺绶交给武皇后。

一场废后风波,李治终于取得了完胜。这个胜利,不仅意味着他心爱的武媚正式成了他的妻子,也意味着李治真正掌控住了朝廷的局势。这是李治与武媚共同争取到的成果,李治决心在这个属于妻子的大日子里,让她接受整个唐廷的祝福,所以破天荒地加设了一个环节,让百官在肃义门集体朝见皇后。

肃义门前,百官无论大小,都真心地拜贺门楼上伫立的武皇后。此时此刻,不论是李治还是武皇后,或许都心中明了,百官其实是在向强大的权力而拜——谁赢,他们便拜谁。</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