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杀了张氏兄弟之后，羽林飞骑奉命将女皇所居的长生殿团团围住，把守各个出口。这处寝殿曾是皇宫最为私密的场所，女皇曾在这里与她的历任面首们私会，而羽林飞骑踏着沾满灰尘的马靴，肆无忌惮地闯了进去。

此时的女皇从睡梦中惊醒，猛然坐了起来问道：“是谁在作乱？”

张柬之走入女皇的寝殿，正色答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之令，已经将他们诛杀，只是事前担心密谋泄露，不敢先报告陛下。带兵闯入，罪该万死！”

女皇虽然病了，但精神头仍然不错，她环顾左右，马上判断出了这次事件的本质。她从人群中找出了躲在一边的太子李显，“原来是你呀！”她冷笑一声，不怒自威，“既然那两个小子已经被杀，你可以回东宫去了！”

在女皇多年的积威之下，李显差点就想唯唯诺诺应一声，奉令回去，还好桓彦范抢住话头答道：“太子怎么可以现在回去！当年先皇将他的爱子托付给陛下，如今皇子年岁已大，一直住在东宫，而天下人都盼望着李唐复辟。大臣们也一刻没有忘记太宗、高宗的恩德，如今奉太子之命诛杀奸佞，是希望陛下可以传位太子，顺应天下人心！”

女皇被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二十三年里，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丈夫。高宗李治因为信任，将权力托付给她，但这么多年世事变迁，她为了巩固与丈夫一同强化起来的皇权，做了很多原本不应当做、但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如今女皇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与他们夫妻二人的初衷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了。

也许女皇不觉得自己辜负了天下人，但她绝对辜负了高宗李治当初的托付。

如果武曌当初没有夺取李唐的江山，而是继续做她的太后，或许她可以在余生中求得安稳。可从她改唐为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可能。她凭借权力对各方势力强行压制，逐渐走向了权力的高峰，可当她的强制力减弱时，自然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反弹。张柬之闯入长生殿的那一刻，女皇病中未经梳妆的憔悴容貌，直接暴露在了羽林飞骑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二十多年来营造出的神秘感、权威感，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而这些年来暗中保存和积蓄力量的李唐的拥护者们，终于站到了武曌的面前，傲然宣布，武周的政权垮台了，现在，请让大唐回来吧！

武曌无力地看着殿中的每一个人。“李湛，”她看见了一身戎装的李湛——他是当年叱咤朝廷的李义府之子，“原来诛杀张易之的将军们当中，也有你一个呀？我对你们父子，可算是不薄了吧？你们也有今日？”

李湛羞愧地低头，无法回答。不只是李湛，不少其他将领们也心中惴惴，他们虽然出生在大唐，但武周却是他们如今的君王，这几年所受的提拔全是女皇赐予的恩惠。

武曌又看向一边的桓彦范，说道：“其他人我就不说了，唯独你，是朕亲自看中、提拔的，你怎么也出现在这里呢？”

桓彦范却没有像李湛一样低头，而是坦然说道：“这才是臣报答陛下大德的方式。”

一句话，让武曌心理施压的话术破了功，也击穿了武曌心中的防线。桓彦范这是在暗示，如果体面地交出权力，如今在座之人，会让女皇回到原本应有的位置，然后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