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奶奶的印象很浅,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只在黑白照片上看过她咧嘴笑起的皱纹,村里老人说那张像脱了水分的黄苹果一样的脸年轻时候美的很,即使当了寡妇照样有人愿意娶她,只是奶奶不愿意罢了,介民叔叔和爸爸喝酒的时候我在里屋贴着耳朵偷听,他说那一晚我在我在你家门口站了了很久,就是不敢进去和你妈说你打架还受了伤,婶子冷峻的模样让他发怵,完全是逼得没法才硬着头皮说。当奶奶听到儿子和别人打架,怒火一下就冲到脸上,想要骂,抽出棍子打断腿,看他还敢不敢瞎混,问介民说人在哪呢?他说在医院,奶奶静悄悄的让他在前面带路,当眼睛看着受伤流血的儿子,耳朵把前前后后的故事听了一遍,鼻子就忍不住的酸了,心也疼了,脑子里想着他挨了打,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也不敢说,一个人悄悄的钻进被窝,眼泪就忍不住小声的落下来了。
你说那时候,那年月,对于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有什么教育呢?棍棒底下出孝子,奶奶教育子女的方式就只有一根棍子,这根棍子已经把猴小打大,然后又落在二蛋的身上,奶奶一个女人家能撑起这个家已经不易,每天的劳累,已经使她的大脑无暇顾及到孩子们书读的好不好,能把子女平平安安的喂养大已是极大的不易,她只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教育着子女,这是一种特殊的方式,没有言语,甚至看不到行动,可就是这样间接的感染着那颗尚未成熟,而又敏感的心灵。相比较起来,建英对待子女的教育就更加用心了,自己本身又在书店工作,一些辅助书籍不需要老师要求,便给孩子们买来了,他也喜爱田甜对待书籍的热忱,即使她成绩一般也并不严加苛责,对田晋、田润两个儿子来说,也更严厉,可孩子们也争气,这也让建英、刘娟无比欣慰。无论对于哪个家庭来说,孩子就是希望,结了婚以后就是熬儿女嘛。
儿儿女女眼巴巴盼着没动静,只是稍不留神看着时候就已经长大了。二蛋升到了初二,老师们仍旧无精打采、昏昏沉沉,而如同在两个世界一样像打了鸡血般的学生们获得了空前的解放,他们嬉笑打闹、聚众斗殴、逃学逃课,在没人的小山坡、破林子、小池塘边乱逛。郝群在他们“桃园三结义”后,发动了更大、更正式的结义,一个村的所有人都拜了把子,虽没有歃血为盟,但也每个人在胳膊上划了个口子,流了点血,形成他们共同的记忆和标记。
在经过那次打架之后,他们的地位明显提高,二蛋和李浩清的头上都留了一道疤,两人一左一右各三针,开始的时候二蛋还害怕班里人笑话,结果这完全是多余,丑陋的疤在羡慕和恐惧的眼神之间流传。李浩清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几个人竟成了好朋友,这人拉下脸面也不坏,教二蛋做题还带着他去家里玩,那个家里整洁的让人咂舌,各样家具一应俱全,换上一双松软的拖鞋后却好像有钉子扎脚似的不敢迈步子,李浩清看着他哈哈大笑,领着他看书房里那有着整整三面的书墙,二蛋呆着不舒服掉头走了,路上他想明白为什么李浩清得衣服那样干净整洁,他们两个一开始又那样看对方不惯,若是他从小在那样得家里长大或许也是这样,他不怪李浩清只是觉得那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令他烦恼得还有村里的势力在这个学校越来越大,可他们这个团体却从一开始的自卫反击战,慢慢的发展成了侵略战争,这种共进退共荣辱的方法总是把他们所有人卷入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打架里面,二蛋刚开始还觉着新鲜有意思,慢慢觉得这完全由不得自己,像路边得小草似的,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里倒,他能说个不字,也能偶尔不去,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事,好在有一件事让他们安静消停下来,学校和整个社会都静了,胸前的白花挂满了这条街道,整个国家。
开学没几天,介民帮着人家打架结果反挨了打,村里人正预算着怎么再打回去,忽然村里的公社停摆、学校罢了课,吵闹的村里人也变得一下安静下来,并不断传出阵阵哭声,学校老师们一改之前的昏沉,悲伤的氛围从村子到学校遍地都是,这一年的伤心事好像特别多,才刚入九月,柳树叶的边缘就干枯枯的描了一层黄,从北吹到南,又从东飘到西。而他们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点,全国上下,都蔓延着悲伤难过的情绪,让眼里已经掉了光的老人都流下咸涩的眼泪,我们可看着周围的人和他们的行为举止,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秋风在悲叹,国家在痛哭。
田甜沉湎于父亲过去给她出奇制胜的故事,不过她更喜欢英雄秉烛夜读,富饶的床上,一半睡人,一半是书,和那些面对苦难绝境时写下的那些壮丽诗篇,她一口气能连着背好多首,有一个小本子专门抄着这些。
田润即使长大以后,仍然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给弟弟讲的故事,“等我长大,一定要走出这村,这黄土地,跨过大山,我要去天安门,那该多风光,等我出息了,再把咱家也接出去,我们过好日子。”他的这副样子,总是惹得弟弟前仰后合的大笑,而毛主席神圣的形象也深深种在了两人那幼小的心里。有一次当弟弟田晋闻着羊圈里臭气熏天,而一个天大的问题却出现在他心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紧接着就跑到田晋跟前。
“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先把羊喂完再说嘛。”可弟弟不依不饶的站在一旁,田润不忍心打了他的积极性,便回答:“算了,你赶紧说,给你解释完再去干活,这行了吧。”
“哥,你神仙那个嘛?”田晋扭扭捏捏还不好意思说出口,要哥哥低下头来说悄悄话,搞得田润听不懂,最后只好趴在他的耳朵上。
“哥,你说神仙拉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