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数来,离开营区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指导员又轻轻组织大家哼着歌,这样赶路不会觉着太累,雪还在不停下着,即使不停的抖落,迷彩服上还是攒了成片的白色。吕涛在旁边靠着我并排走,悄悄在我耳边说他有些后悔,我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其实不管做什么决定好像都会让人后悔,这时候怎么还说这样丧气的话还不到时候。他说以为冲突还会加剧,然后才选择留队,没想到对峙竟会以这样不冷不热的方式结束,感觉有些失望,如今看来还要在熬三年。我听排长一个劲的劝你考军校,正好明年可以试试,你难道没想法?说到这儿的时候,吕涛不自觉的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他如今也早就学会了抽烟,并且越来越顺手,只是可能下雪的缘故,费了许多劲才点着,只不过这东西像瘟疫一般传染,很快把整个连队都点着了,变成一个个小红点儿,轻轻吸一口,烟雾混着呼出来的冷气变成一团,这场面甚至有些壮观,我把眼神悄悄瞄向新来的排长,即使身处在这片烟雾汪洋中他还是不为所动,低着头迎着风雪往前走着,此时此刻我从心底有些佩服,他的心里面有些发光的东西能把他支撑得住,我也以为他真的能支撑得住,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在前面忽然倒下,狠狠的把雪地砸出一个人形大坑,指导员急了,喊着军医,军医从队伍后面抓紧跑过来,不停的拍打排长,手脚冻的像冰块一样,想给他扎针,血管又被冻的太细,根本进不去,军医没有办法只能给他隔着衣服贴了许多自热包,然后对着连长哽咽:“再好的身体也抗不住这样环境,他从军校直接来到这里,跟我们长时间在这儿的战士不一样,身体还没有适应,我早就跟他说过得休息,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后面的路绝对走不了了,得要人抬。”
连长给上面打电话,让抓紧时间派车过来,可大雪封山,车走出来连路都看不到。排长嘴上还强硬着说没事没事,连长用食指指着他鼻子,排长才肯闭嘴,吕涛把排长得背囊扛在身上,不停的在旁边劝慰,这让我想起吕涛第一次巡逻的时候,脚趾甲盖全部顶起,那场景也像排长这般嘴硬。最后让几个班长用盾牌把排长架在上面。排长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因为自己影响行进的速度,坚持了几下又实在是没有力气,浑身瘫软的倒了下去。
那几天我们不分昼夜的在冰雪中前进,不是我们不想休息,只是这冰天雪地里,如果想休息必须找个遮雪挡风的地方,最好还能烧一团火,如果身体温度掉下去,那根本就是一种折磨。这期间又有两个人倒下,除了最前面的要不停抬头认方向,其实完全都是靠记忆中的路线前进,摸着石头过河,互相拿背包绳缠着,手拉着手,无论哪个出现意外,旁边的人都能及时拉一把,其实钢铁连队中早就没有自己,光靠自身的力量也活不下去,你的命在那根绳子上,那根绳子同样又绑着许多人,而永远都是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冷风仍然吹着,可我们之间的战友情却在升温,那感情就像这晶莹的雪花一样洁白。跟在连队后面的人全都耷拉着脑袋,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想闭上眼睛,身体完全是靠着惯性前进,一步一步踩在前面的脚印上,恶劣的环境然让我们的身体也加速衰老,一个个都像白发苍苍的老者似的,冰雪对抗着我们,我们也对抗着冰雪,直到远处那面红旗若隐若现,熟悉的轮廓一点一点从视线浮起,风雪停了,我们也回来了。
该死,当兵的生活就像一场梦,可这场梦还没有到该醒的时候。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我迷恋,她说我的眼里都是血丝,我说我真想一直这样躺在她旁边,一直这样呆着,不管不顾的掉进温柔乡,她说这不像我,等你真正脱了军装,我们好好过日子。我知道面前的路是没有选择性的,甚至有些话还不能对她说,可我的心确是真的。
在以后的时间看来,都怨我们都太真了,才会陷入如此痛苦之中,伤心也彻骨,那道伤痕永远都无法愈合,人终归是感情动物,有些情一但刻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要不怎么说非要有孟婆汤这样的存在,情也是把双刃剑,带给你的快乐有多大,反噬回来的痛苦就会有多浓,而且爱情就像在试探,毕竟人心隔肚皮,人人都在摸着都在摸着石头过河,真正的那颗心无论怎样都是看不穿的。最幸福的事情不过是两颗依偎着的真心,也都怪我们用了真心的缘故,如果要责怪的话,只能怪我一个人,我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非要又一次无情的把她卷进一个甜蜜的童话,她不是第一次跳进来,但却是最后一次向前一跃了,命运对眼前这个女人太不公平,爱情对于她来说太不公平,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寻苦命人,她的内心平静的像高山上的冰雪,泪水也在眼眶中凝结,绵绵无尽的思念和痛苦啊,望眼欲穿的寒风和黑夜啊,你又该怎么度过,我知道你想过自杀,因为你的盼头已经没有了,但总会绝处逢生,至暗时刻也是曙光诞生的开始,其实我还在陪着你,一点点生根,发芽。
看到她的第二天,我就接到远在天边的电话,吕涛声音很急切,说部队可能又要拉上去,眼下的形势比之前更为严重,在具体的也不清楚。幸亏他和我提前说了一嘴,让我有了准备时间,其实假期还有好多天,可还是有一种无形的责任压着我,我该回去,立马就要回去,时间来不及让我多准备。那时候姐姐还在我的怀里睡的正香,也许是我的不安把她吵醒,她眯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干裂的嘴唇和洁白的牙齿就都显现出来,然后头往我身上靠了靠,说好久都没有睡这么踏实了。秒针快速的,分针缓缓的,时针看不到的在她耳边晃了一下,姐姐立马就坐起来说该去理发店开门讨生活了,她给自己立了个规矩,就是每天八点前必须开门,那些老头老太太专挑这个时候来。我那只手便把她拉住,说今天休息,并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有更要的事情去做,我对她的承诺不是嘴边说说,如果当时只是为了过瘾,后来又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只恨时间走的太快,我带着姐姐往家里走的时候,她不停的说这样太快,不合适。可时间已经不允许我犹豫,下定的决心一但打开就再也不肯回头,哪里还有什么缓缓再说的道理,爸妈电话里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说今天你们也休息一天,把饭菜准备好就行,我领你们的儿媳妇回去吃。他们好像没听懂,我也来不及他们听懂,也没有什么好在电话里解释的,就把电话撂了。
姐姐打扮的很漂亮,穿着一条连衣的白色裙子,上半身还有一道淡青绿蓝三色组成的腰封围在身上,我那笨拙的双手从她的背后把衣襟飘带绕成蝴蝶结的形状。那模样就越发动人,眼睛里闪着光,像粼粼荡漾的湖水,我黑色的身影在湖水中游动,站在她旁边我确实像个老男人似的。姐姐拉着我非要去买些什么,我说不用买,时间紧任务重,没必要搞那些面子工程,见个面吃顿饭就好了。
当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把姐姐带回了家的时候,家里的院子扫的干净整洁,就连爸爸那辆三轮车都被水冲洗过,我想因为我这么几句话,他们两人肯定忙活一早上,事情来的太突然,也从没听我说起过这个女朋友,毕竟是件高兴的事,我从他们脸上的笑容把这一切都看出来了,桌上都是妈妈做的家常菜,她是最怕招待客人的,总觉着自己手艺太差,委屈了别人。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爸妈问起她的年龄还有家庭的时候,姐姐眼中像有一团乌云般轻轻飘过,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间,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姐姐实话实说并没有藏着掖着,我发烫出汗的右手握着她的左手,好像比她还要紧张,爸爸妈妈沉默不语,即使没有多开口,脸上仍旧笑着,我也明白他们到底在顾虑什么,正常的父母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我就是要从这团乌云中闯出来,是山峰是险滩也就这样了。
下午的时候我就接到指导员的电话,一看是他的号码我心里就都清楚怎么回事,那声音还有些愧疚和不安,我说这就买票准备回去,兄弟们都在等着山上,我可不能当逃兵,要不然以后哪里敢说自己当过兵。只不过夜里的票已经卖光,只能买第二天早上,其实这也合了我的心愿,姐姐在旁边听着、看着,没说一句话,我的心里像那雪山上的明镜,好像把一切都看清,可身上又冷又静,她用身体把我抱住的时候,眼泪没有让身体更冷,反而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着。
我还刻骨铭心的记着姐姐那句,男人的生殖器官,那只是一个器官,不要把它当做任何事情,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挣钱的工具,浑身没有任何欲望,什么都没有,很少回娘家,每天晚上失眠严重。那些话有时候也会在耳边空洞回响,我不在乎以前,只觉得她的心像金子一样闪亮,这就足够。我以为我也没有了这种欲望,在她面前展示这种欲望无疑是可耻的,可她的身体把我缠绕,眼泪像热油滚烫般浇在我的心上,两个人很快就脱个精光,赤条条互相依偎,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谁都停了下来,幸亏她的泪水及时止住,浑身上下只有温柔,她说我和其他男人不一样,这不是欲望的发泄,不是肮脏的交易,是爱,是真正的爱。然后我们的身体就又环抱在一起,那张白净的脸上泛着一抹红色,像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沙滩,远处的夕阳霞光映在云上,也映在大海和我们的身上,海水热着,沙滩热着,我们的身体也热着,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嘛,我在她的身体上肆意奔跑,像我从来没有到过这地方,她也在不停的回应我,海面上终于涌起波涛,可我的力气太小,身体海绵似的瘫软陷落,恨不得一口气就把所有水分吸满,我倒宁愿永远这样掉下去,高山冰雪把我冻的太久太久,让我也天真的以为只有雪山,忘记了森林大海,忘记了我的黄土地,不过如今它们又全部都来了。
浑身甜蜜的汗水让我们黏在一起,不过这样倒也舒服,我喜欢她赤身裸体压在身上的感觉,丰腴的胸脯压在我干瘦的肋骨,软和又舒服,我说等我下次回来我们就领证结婚。姐姐点点头,然后又有些急不可耐,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现在有好多话都没对我说,我也觉得我够了解你,可你就是这样忽远忽近,就像你现在还躺在我身边,明天这时候不知道已经去哪了。你不能这样想,有人还身在曹营心在汉呢,距离虽然拉远,可你只要记着那个地方有个人爱你,准备回来娶你当媳妇,和你在一起过日子,不就行了。可那地方太远,我真怕。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的身体早就适应了那边。心里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没底气,上次的流血对峙直到现在还印象深刻,温柔乡中再温暖再舒适,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战友们的面孔一个个在我面前过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那样沉默着,躺在她身上沉默也是一种享受。
“你看你那像刀子刮过的脸,还有你那白发,身体在遭罪呢,你还好意思说已经适应那里,你到底还要在那里呆多久,现在你有了自己的秘密,好多话都不能跟我说。”姐姐虽然嘴上埋怨着,可我却开心的笑了,她摸着我的脸说你别笑了,哭腔的眼泪又接着说,皱纹比以前又深了,时间像刀子吹在你的干燥的脸上,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离我越来越远。我把她搂在怀里沉沉的睡去,等我睁眼睡醒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她的心思像比从她手上掉落的头发还要密集,将我整个包围住,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好,连早餐都冒着腾腾热气。眼前的一切如此静谧美好,好像还沉醉在甜蜜的梦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到底有什么梦想啊,值得我这样流离奔波,狠心离她而去,美好的生活近在咫尺,眼前的一切不正是我为之奋斗的目标嘛,回想过去我好像从来没有过具体的理想,连十三岁生日面对高高的蛋糕,我都不知道到底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望,想了好几个夜晚才闭着眼睛虔诚的许愿要做一个好人,一个对家里对社会有用的好人,然后睁开眼睛将蜡烛刚刚燃起的光芒吹灭,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亮堂起来。我记得高考结束后大舅润生来到我家,妈妈让他这个学霸传授我学习的方法,我平常其实也很少见他,大舅常年在各地飘着,他思索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当时只觉得一头雾水,呆呆的说不出话,大舅说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你一定要记住这个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又应该去怎么做,外界环境忽略开,你无法控制的和已经发生的也抛在脑后,单纯的问自己。这问题其实我想了很久,直到今天早上我才觉着我想到了答案。我不知道怎么会想到那里,真想就永远这样呆下去,像个无赖懒汉似的,生活还会差到哪里呢,有她也就够了。我也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车站外面的玻璃上看着我哗哗流泪,曾以为这样是种幸福,没想到心却像刀割一般难受,可恨的爱情就是这样折磨人,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爱她爱她爱她,然后叫她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