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张嘴,过了会儿才缓过来:“抱歉。”
“还有呢?”她不满,“我可是要休息的。”
乙骨忧太拿出手机:“我去叫……”
“不用了。”她打断,“即便现在叫人,也还要等不少时间吧?”
“你不是睡在隔壁吗?让我休息。”因为火气,月见里千绘格外不客气。
她看着对方因为纠结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恶劣地扬唇:“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心底有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就像是为月见里千绘处理过很多次相关的事件,又或者是类似的过分要求他已经答应了不少,所以明明嘴上还没有答应或者拒绝,他整个人却做出了反应。
他微微侧身,主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做完这些以后,乙骨忧太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还不容他多想,对方变已经毫不客气,甚至还拿“算你识相”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心安理得地从这个空荡荡的屋子出去,走向了外面,随后左右看了看,又转过头来问他:“哪个是你的房间?”
乙骨忧太沉默了一下,随后艰涩道:“左边那个。”
白发金瞳的少女笑了一下:“好啊。”
然后推门而进。
一到房间,她用那双如鎏金般璀璨的金色眼睛环顾了一圈,在她的注视下,乙骨忧太突然生出几分微妙的不好意思。
好像……有点乱了。
但是少女并没有点出这些,她只是轻描淡写打量过后,又轻描淡写收回目光,在他的床铺上躺下,说:“我要休息了。”
乙骨忧太看着她。
黑发少年站在原地,白色的高专制服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他的危险性,少年身后背着的太刀,更是为他的危险提上了一个等级。
但是偏偏这位危险而沉默的特级,在月见里千绘看过来时,微不可查的紧绷又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也许是是因为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他的身体早已养成难以磨灭的肌肉记忆,所以对于月见里千绘的要求、动作、反应,他总是能够很奇妙地理解,然后身体快思维一步,做出纵容的反应。
为什么?
他不禁迷惑。
是因为真如她自己所言,她是个擅长迷惑人心的诅咒师?
就像是千百年前的古人热爱追捧的物语里,那擅长迷惑人心却又长相美丽的妖鬼。而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沉浸于妖鬼的无形编织的陷阱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莫名的心软。
月见里千绘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见他一动不动,又催促了一遍:“我要休息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连我睡觉你都要看着,免得我从你的窗子这逃出去?”
乙骨忧太骤然回神,看着她带上愤怒的神色,他说:“不是。”
“什么?”
她没听清。
“你好好休息。”他说,然后觉得这样温和地对待一个诅咒师不太妥当,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最好依照你自己说的,只是休息而已。”
然后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你的房间,我会拜托伊地知先生去买日用品。”
她似乎没想到自己有这份心,非常短暂地怔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调整了表情。
——乙骨忧太很确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属于特级的眼力,他绝对不会看见这一抹短暂的不可置信。
月见里千绘睡下了。
进入梦中之后,她又一次看见了那层层叠叠的结界,以及结界之下,那个苍老到不成样子的天元。
天元没有转身,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结界的上空,这些不知道是禁锢还是保护的结界们包括了整个薨星宫,让本就黑沉的地底越发压抑起来。
“你违背了我们的交易。”天元说。
他甚至一动不动。
但是月见里千绘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
这个偌大的薨星宫,死寂一般的沉默能把人逼疯。
白发金瞳的少女侧头:“我违背了我们的交易?”
她实在好奇:“我不明白,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呢?”
天元说:“你不该让咒术界的视线再一次注视到你的身上。”
月见里千绘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件事啊?”
她一摊手:“这非我所愿,我又不是自己来的。”
现在这个情况,完全就是你们那位五条先生把我抓过来的啊。
天元沉默片刻:“你本来可以走。”
让伏黑甚尔把她给带走,这不是轻而易举吗?
“哈,你倒是说得轻巧。”月见里千绘嘲讽,“你倒是说说,伏黑甚尔把我带走了,我现在会不会被满世界追杀?”
就像那个羂索为了逼迫她答应什么根本就是胜率为零,不切实际的计划,让整个咒术界都知道她是个穷凶极恶的诅咒师那样。
通缉令一发,谁会在乎她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所有咒术师最多就是到专门的咒术师网站上吐槽一下这件事,感叹一下这位名叫月见里千绘诅咒师怎么会这么牛逼,居然可以驱使伏黑甚尔和两面宿傩为她办事,除此之外,就是对着那高额的赏金咂舌。
“你猜猜看,如果我被伏黑甚尔带走了,五条悟那双六眼能不能看清楚逃走的人?”她说,“又或者你希望伏黑惠缄默不语?”
尤其是他们的束缚依旧生效。
虽然伏黑惠已经忘记了有关于她和契约灵魂们的一切,但是天元又不是神,他最多做到抹除记忆,怎么能做到抹除依托于世界规则之上的束缚呢?
彼时只要五条悟一问,伏黑惠准备开口就能发现,他说不出来。
五条悟只要认真探查,那双眼睛要找出藏在伏黑惠身上的束缚不难。
天元:“你走之后,我会下令,不再追究。”
“是吗?”
她语调轻轻,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最后,她问了一个问题,和他们讨论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就像是无意之中提及的那样轻易:“天元,你是知道乙骨忧太的吧?”
天元侧目:“你说。”
可是偏偏问出问题的人却开始无言。
在天元终于把目光从层层叠得的结界上放下时,才听见一身浅淡又迟疑的,还带着一点莫名紧绷的话语:“他明明那么喜欢祁本里香……为什么,解咒了?”
她分明记得,那一天,乙骨忧太在戒指上落下的吻。
——他分明那么喜欢祁本里香。
如果不是因为偌大的薨星宫空无一物,天元可能都听不见这声话语。
他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可能少女自己都没有发现,迷茫的神色在她的眼底显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沉沉的。
就连那双和他谈条件时愤怒又盛气凌人的眼睛,也一起沉积着浓重的暗色调。
大战是发生在东京咒术高专的。
这是天元薨星宫的上方,有最强力的结界保护。
里面发生的一切,没有谁比他清楚。
天元没有回答,要问解咒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乙骨忧太心中的想法,这不是他随便的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东西,也不能随意地消解她的在意。
他只明白这是人心中复杂的情感,但是历经千年,漫长的地底生活已经让他逐渐麻木,于是他说:“你可以在离开之前,去问问他。”
少女直接想也不想就拒绝:“算了。”
“为什么?”天元不解。
为什么?
他不明白,明明是想要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当事人都在身边监管了,还要去向别人寻求问题的答案?
但是少女只是说:“我只是好奇罢了,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记得乙骨忧太说过,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他呢?
他是怎么想的呢?
天元没有给出答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