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溶月忽然心生警觉:念云师父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了?不对啊,她怎么说话字字句句都扣着长公主呢?
果然,念云撩衣跪在柳溶月身边,她似是饶有兴致地跟她拉个家常:“听说您妙手回春,治好了咱们长公主的痼疾?长公主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一听问这个,柳溶月就不害怕了,她前些日子背诵了一宿苏旭给长公主的脉案、药方,自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柳溶月闭着眼睛对答如流:“长公主悲痛先帝崩殂,又长途奔波,所以突发崩漏,一病不起。”
念云师父却似不太甘心:“诰命此话当真?我怎么听说长公主是……”她看了看左右无人,悄声低语:“我怎么听说,长公主是在路上生了个孩子……”
柳溶月大惊失色:“哪有此事!”
念云法师“嘿嘿”冷笑:“诰命倒是对长公主忠心耿耿,可是长公主呢?为了孝顺她娘,把你们小夫妻生生拆散,不由分说把您扔到庙里受苦,连您婆婆做寿也不放您回去。阿弥陀佛!普天之下,谁不替您抱屈?您还替她瞒着这等丑事做什么?”
柳溶月想不到一个女尼这么爱说三道四!可这等大事她怎能胡说八道呢?
柳溶月老实巴交地回复:“长公主真是劳累崩漏。再说长公主居孀多年,如何会有孩子?师父想差了。”
念云将嘴一撇:“你就是不敢实说罢了。咱们这是在庙里,佛祖在上,说瞎话那是要下拔舌地狱的。诰命可敢拿身家性命发誓,刚才没有扯谎?”
倘若此刻跟念云聊天的是苏旭,他心有顾忌,定然不敢对佛发誓。
可这是从头儿不知出了啥事儿的柳大姑娘,人家理直气壮:“如何不敢?佛祖在上!长公主就是突发崩漏之症、来势汹汹,又急又险。念云师父,长公主旅途重病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同为女子,您还是修行之人,可不能污人名誉啊。”
念云被柳溶月如此一说,气色登时难看:“诰命既然如此铁口钢牙,你便好好在这儿念经吧。你可是对佛发了誓的,我瞧你遭不遭报应。”
柳溶月莫名其妙地看着念云发怒离去,心想:这位师父怎么想的?非得让人家长公主有私生子才称你心?与你有什么相干啊?
想到这里,柳溶月抬头看佛,认真叩拜。她是真不相信长公主那样尊贵女子会有什么私生孩子,她更觉得污蔑妇女名誉才是该下拔舌地狱的口业重罪。别说长公主没有此等丑事,便是真有,也不能说!
屏风之后,慧安住持神色不安地看向长公主:“阿弥陀佛。没想到长公主今日光降,竟是如此!可见佛祖神通,不可思议。只是今日局面,长公主看要如何发落才好?”
长公主凝重点头:“我就说有鬼,你还不相信。你身边那个不学好的徒弟终究露了本相!也罢了,先让她跟她主子好好回报了此事吧。过些日子,你尽可将她送到后山上专心为太后诵经祈福,了此残生。佛祖还有威严相,老尼姑也不可太心慈面软。”
慧安面露不忍之色,还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大长公主略微沉吟:“这个小苏夫人着实厚道,本宫想给她些恩典。住持代本宫去问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唉,便是她还记挂着旧人,本宫也不是不能成全。”
那日,慧安住持将柳溶月领入了一间大殿,殿中供奉海灯无数。
慧安老尼声音慈和:“诰命啊,咱们慈寿寺是本朝慈圣太后所建,其中供奉的九莲菩萨庇护妇女、灵验无比,贵妇民女皆来参拜。你来看,菩萨面前的这些大大小小海灯,便是她们许下的愿心。天下女子皆视菩萨如母,最最隐晦的心思都不会瞒着菩萨。”
柳溶月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合十拜拜,然后顺着慧安师太的手指看向那些光明海灯。
慧安尼指点着解释:“这座最大的海灯是太后所点,太后希冀永享荣华;这座次些的,是大长公主的愿心,长公主想要青春永驻;这一座是秦王妃为小世子求平安聪慧;这座小的是您妹妹柳夫人求早生贵子;这座是林侯夫人求侯爷不纳妾室;这座是富户夫人求跟小叔分家;这是花魁求脱籍;这是民女想贵婿……”说到这里,慧安的眼神柔软:“世间女子的想头各个不同,所求也是千奇百态。譬如前些日子有个寡妇日思夜想要改嫁美男。她真心祝祷、点燃佛灯,菩萨便当真顺了她的心愿,让她改嫁了个潘安似的相公。诰命来此修行一趟,深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归。今日便是许愿的吉日,你可有什么心愿,要求九莲菩萨答允?”
这老尼简直循循善诱:“什么心愿都行,不必有什么碍口忌讳。菩萨神通,不可思议。出了这个大门,你的心愿无人能够知晓,诰命便只当是说给亲生母亲知道。”
柳溶月心有所感,她轻盈下跪,双手合十:“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元通入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无比虔诚地同菩萨许罢了愿心,柳溶月兴兴头头地看向慧安住持:“师父啊,我只愿和我丈夫天长地久,白首与共。”
坐在后殿的大长公主听了柳诰命如此痴话,不由长叹一声:“老祖娘娘的金字招牌恐怕要砸,就小苏相公如今那嘬死的过法儿,我看就是这事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