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丞十分承情:“大人放心!我理会得!”
眼看三堂再无旁人,吴班头心头冰冷,他明白大人这必是要追根问底。吴班头简直不明白,这小白脸儿凭什么啊?难道就是凭他爸爸是尚书?你疯了吧?人家秦王他爸爸是皇上!
苏旭哪有耐性等吴班头转完念头?
他一拍惊堂木:“吴旺发!这些年你在宛平到底作了何等罪孽?还不从实招来!”
吴旺发长叹一声:“大人,您何苦嘬死啊……”
那日,吴班头招认了这些年的邪因恶果,把苏旭听得毛骨悚然。
吴班头满脸颓唐:“大人啊,咱们宛平县坐落在天子脚下,倒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此地又有皇家坟地、还有贵人家庙,本朝已立百年,时候长了难免势力盘错!大人的父亲是先帝师父,于朝局自然比我们看得明白。”
苏旭不曾接话,意思是让吴班头接着说。
吴班头就接着说:“可自从丽贵太妃得宠,文宗显皇帝将她父亲的护坟地赏在了咱宛平县,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对味儿了。大人,无论多清明的天下,市面儿上总难免有些混账势力。从那年之后,咱宛平街上的闲散恶人便渐渐归拢到一个叫蒋先的汉子手里。这人很有些功夫在身上,又有手段聚拢各路乡野豪杰,很快就成了气候。官府也奈何不得。嗯,那个时候是单大人当家,到底是奈何不得,还是他睁眼闭眼……可就不好说喽……”
吴班头说:“其后不久,便有一位姓宋的先生找到小的,他自陈是贵人家管事,先给了小的纹银百两,后许小的日后前程。最后才告诉我那街面儿上的蒋先是个好汉,要小的多多照拂。后来他们看着是没在宛平大闹,可在小的冷眼瞧着,这伙儿人应该没少作案。小的毕竟干了多年班头,打眼一看就知哪些官宦气色不对。虽然他们不曾报案,但必然家里出了变故。”
苏旭探问:“依你看是什么变故?”
吴班头说:“看那打人骂狗处置丫鬟小厮的样子,便知八成儿是丢了要紧的东西。”
苏旭有些不信:“这都是你看出来的端倪?你就有如此火眼金睛?”
吴班头摇头苦笑:“大人圣明,果然难以欺瞒。实不相瞒,是本县的珠宝坐商来找小的悄悄嘀咕,说是有伙大汉新进送来些东西,价格又低,成色又好,八成儿是赃!我起初还劝他们有生意就做,无奈陆陆续续越卖越多,咱们宛平的珠宝铺子大多是老号胆小,又没那么厚的家底儿接着,在顺天府治下这些东西又不敢出手,他们销赃的买卖眼看就做不下去了。后来么……”
苏旭听吴班头这话倒是跟福彩楼老板和柳溶月诉苦对得上榫卯,便有七分相信。
他立刻追问:“后来怎么了?”
吴班头说:“后来自然有人将买卖接了下来。大人,有道是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无人接。很快,就有个叫查渊瑜的汉子冒了出来。大人您不知道吧?查渊瑜的叔父早年曾在顺天府做过小吏,于京中官宦谁富谁贵谁有油水,这小子门儿清的很啊。查渊瑜和蒋先一拍即合!查大官人又有本钱,又肯收烫手东西。且喜收了之后他立刻拿到南方贩卖,不但销路稳妥,而且获利颇丰。如此蒋先他们偷盗、查渊瑜销赃,这起黑道买卖眼看着竟然就风生水起了。自然,小的在其中没少得油水。蒋先手下都是恶棍,后来还添了买卖人口,闹出事端无数。就算有乡民敢来衙门击鼓鸣冤,说走失了妇女,官司也让单大人息事宁人按住了。后来还出了两起良家妇女殒命在外的横事,小的一看就是被拐的女子不从被杀。单大人随口断了是采花淫贼过路作案。所以小的揣度,单大人大概没少收宋先生的好处!如此大家发财不过二年的功夫,查渊瑜便在宛平县置了三进青砖宅子,还花大价钱从南边儿买来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唉,要说月满亏水满溢便是这个道理。坏事儿就坏在这个小娘们儿身上!”
苏旭简直浑不可解:“胡氏一个外地买来的少年妇女,连娘家都没有,她能出什么乱子?”
吴班头说到这里,有些唏嘘:“这胡氏是金陵一个读书人家的小姐,后来家资衰败父亲病重,才卖给查渊瑜做了通房。这也是前生的冤孽!胡小姐年轻貌美,端正温柔,很得查渊瑜喜爱。查渊瑜将胡氏带回宛平,摆宴开席,竟是明媒正将她做了老婆。查渊瑜请客那日,小的也去喝酒。查渊瑜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多喝了几杯黄汤,竟然拽着大伙儿念叨,胡氏美貌贤惠,百里挑一。如今既有了称心如意的妻室,他就想日后金盆洗手不干脏活儿了,也当为子孙积些阴德。我当时心中冷笑,既然蹚了脏水,还由得你说退就退么?果然,查渊瑜成亲不过三个月功夫,就让人活活打死了。”
苏旭没想到吴班头全然知情:“你……你早知道查渊瑜是让人打死的?”
说到这里,吴班头竟有些小得意:“小的如何不知?出事之后蒋先找我喝酒,亲口承认查渊瑜非要散伙不干,把他惹急了才杀人灭口。要说胡氏那雌儿也是活该凶死,倘若她看见丈夫咽气,立刻一声不吭将人埋了,再卷了金银细软跑回娘家,说不准她就可得富富裕裕后半辈子。谁知这娘们儿如此心实,看见丈夫死在炕上,立刻吵嚷起来报官。这不是让单大人为难么……既然衙门接了官司,那就高低得有个凶手了……单大人还能去逮蒋先么?蒋先的后台谁惹得起?”
虽然早有准备,苏旭还是心中大骇:“这么说胡氏之案不是错判?是你们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