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班头满不在乎:“这桩事便是那个宋先生出头摆平。我收了五百两,单大人收了三千两。大人您不是熟读案卷么?便该知道这上面全是我和单大人上下其手。我是多年的班头,单大人机灵无比,这事儿飞快就办成了铁案。有道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全套夹棍、拶指伺候下来,那柔柔弱弱的胡氏哪有个不招的?只是她越倔强,受苦越多罢了。熬到最后浑身皮烂,肉无寸好。这雌儿才吐口招认。这傻娘们受活罪比凌迟也不差什么。可叹她画押之时,还放声大哭什么不能查出真凶,实在愧对丈夫。最后还是让单大人赏了二十掌嘴才说不出话的。”
苏旭听了这话,浑身冰冷:“谁能想到胡氏竟是如此冤枉!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死兆凄惨,怪不得她怨气冲天,怪不得单大人葬身鱼腹。
怪不得……我跟柳溶月换了魂魄……
可那个疯道士又是谁呢?
吴班头有些奇怪:“大人,怪不得什么?您发什么呆啊?”
苏旭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你接着说!”
此刻的吴班头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判了胡氏斩决。大概单大人也觉得有伤天和,或者惮于宋先生淫威,他立刻花钱运动,上下打点。请吏部给他远远派官,升迁别处。大人!这么说吧,胡氏斩决那天,单大人把您拽来监斩,就是想找个好人和他分担责任。要不然天寒地冻他干嘛急匆匆自宛平离任?哪个官员不是过年才好登程?怎么也得跟您办好交接啊!谁知道他还是不明不白死半道儿上了,可叹半生积攒无数钱财都喂了鱼喽……”
苏旭愤然冷哼:“活该!”
吴班头颓然颔首:“这也是因果报应,从来不爽。现在后悔也嫌晚了。”他继续说道:“不瞒大人说,我当时只顾赞叹宋先生霹雳手段。谁知他辣手料理了这几个人后,立刻就出了乱子。灭口查渊瑜立刻无人销赃,全顺天府的珠宝商人知道此间厉害,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查渊瑜是个人才啊,京城左近谁家能偷、谁家有钱,他心里完全有数。死了查渊瑜,立刻乱了套。太后娘娘不是赏了大人成亲的聘礼么?蒋先他们瞧见了明晃晃的金银财宝,立刻带人下手偷盗。他们怎么知道,您家老大人清廉一世、问心无愧。何况丢得又是御赐的东西,哪有不去报官的?”
苏旭万没想到事情居然能扯到自己家里!
他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因为死了查渊瑜,所以他们才没头苍蝇似的偷了我们家?”
吴班头点点头:“偷了清官得了报应!您家老大人报官,五城兵马司搜捕!宛平县又没了单大人平事。蒋先才知惹了大祸。宋先生严令他将东西吐出来!蒋先偷偷把赃物放在郊外的狐狸洞里,让我假模假样地带人搜出。然后我们再放风煽惑,假说您八字命硬,不该娶妻!这都是狐狸精看不过去所以作祟胡为!”
苏旭还没说话,旁边儿的王话痨都急了:“你们也太缺德了吧!苏尚书穷了一辈子,苏公子娶媳妇不容易,老苏家可没招你们啊!你们偷东西还败坏失主!不怕遭天谴报应啊!”
齐肃轻轻地拽了王话痨一把。
王话痨摔开齐肃:“是,我也跟着败坏咱家大人了。我不就遭天谴要饭去了吗?可见咱大人是文曲星,那就败坏不得!”
齐肃对天翻个大白眼,彻底不说话了。
苏旭还有许多不解:“你们既然将从我家偷的东西吐了出来,为何狐狸洞里只有御赐如意?我的聘礼白银和龙凤镯子怎么会在库房里?我如何又从别处找到了赤金项圈呢?”
吴班头“嗨”了一声:“大人啊,历来大溃大败,必有先兆。当日宋先生下了严令,让蒋先把您家东西全吐出来。可自从查渊瑜身死,再也没人能够销赃,蒋先给他手下亡命徒分不了真金白银,自然就难以约束。您家的东西都是御赐的成色好。那伙儿贼寇并没舍得全交出来。至于为什么在咱们宛平银库?嘿嘿,那是蒋先自己克扣的!他不敢声张,怕宋先生知道,所以耍了个小聪明托我放在个稳妥之处。大人您说,这世上可哪有比县衙银库更稳妥的地方?谁知您上任之后,头一件事就是盘点库房。蒋先辛辛苦苦昧下的东西,竟然转了一圈儿又回到您的手里。可见苍天不是没眼啊。”
苏旭暗道一声惭愧:要不是柳溶月看见卜石树算账一把手笨,帮着清点衙门库房,这里的猫腻还就让他们滑过去了。这要是我自己当官,我必然不能发现此中端倪!
这吴班头也是说顺了嘴儿,也不待苏旭催促,他自顾自地秃噜:“大人您就跟老天爷派来的克星一般!您脑袋一热盘点大库,蒋先他们立刻没了存项儿。这帮人着急之下,快马加鞭地买卖人口。结果于祸害妇女一道最最纯熟的冯怀仁刚来宛平就让您给抓了。论文的,您劝本地婆家不可贩卖寡妇;论武的,刚抓走几个女人孩子,您就出门四处巡查。更别提花轿里跑了杨周氏,您还给她做主!要不是怕杨松秋那傻蛋说漏了嘴,蒋先如何会捅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把杨松秋掐死呢?”
吴班头话音未落,王话痨已经忍不住了:“吴班头!你不是说这辈子就杀了老梅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