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夏营地,两侧箭雨纷飞,恰似那漫天蝗虫,所过之处,西夏兵人仰马翻,须臾间便清扫出一条通途;杨炯带着中路将士,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将仁多嵬的营地硬生生捅了个对穿。
仁多嵬久经沙场,见此情形,便知杨炯打的是不断穿插、扰乱己方整军的主意。当下虎目圆睁,大吼:“传令下去,两侧官兵,引导士兵从东西侧门撤出营地,重新聚兵!”
令下,传令兵闻令而动,号角短催四声,紧接长音五呼,以此传达仁多嵬的军令。
仁多嵬深谙用兵之道,安置营地时,便早有筹谋,大路设南北二门,东西两侧亦各有一门,便是为防敌人劫营后,己方慌乱失措,难以组织有效反击。
只见号令既出,都尉、都头们迅速整军,如潮水般涌向东西两门。不多时,便有整军完毕之士,陆续汇合至仁多嵬所在之处。
仁多嵬见状,钢牙一咬,大吼道:“张弓搭箭,待那贼寇折返,万箭齐发,送他们归西!”
令毕,身后数千士兵,以及后聚集而来的士卒,纷纷弯弓搭箭,箭头寒光闪烁,只等杨炯折返,便要将其淹没在箭雨之中。
杨炯领着这一千铁骑,从西夏营地北门一路杀至南门,此时齐聚南门,蓄势待发,准备下一轮冲锋。
“都尉!我等已然整军完毕!是否继续冲击西夏营地?” 阿里奇高声奏报,声若洪钟。
杨炯摇头,剑眉紧锁,面露疑惑之色,喃喃道:“不对!有蹊跷!”
“都尉何意?” 阿里奇满脸不解,挠挠头问道。
“按常理而言,我军劫营,敌人应趁我军冲出之际,严防我军再度折返,故而理应聚兵南门附近,以箭矢封锁,设置拒马桩,阻我归路,现在怎会这般毫无动静?”
“或许是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吧!” 阿里奇猜测道。
杨炯仍是摇头,神色凝重,沉声道:“不对!仁多嵬早发了聚兵号令,岂会此刻还无动静?怕是有诈!”
“都尉的意思是?”
“传令下去,全军点燃火箭,先给老子把这营地烧了再说!” 杨炯大手一挥,高声下令。
身后辽军将士闻言,二话不说,纷纷从腰间箭袋侧兜取出两个竹筒。打开竹筒,一筒中是浸满火油与松油的棉花,另一筒则是蜡封火油。听得杨炯号令,将士们迅速将棉花取出,绑于箭头,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蹿起,瞬间点燃棉花,不等杨炯再度下令,便一支接一支,如流星赶月般,朝西夏营中射去。
此时,北风呼啸,火箭遇到帐布,瞬间燃起。须臾间,仁多嵬营地火光冲天,仿若白昼。
“都尉!好似真有埋伏!这火势这般大,怎不见一个逃兵从南门而出?” 阿里奇见状,惊疑不定,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傻小子!这说明人家正等着咱们二次入营,要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笼中杀兔呢!” 杨炯嗤笑道。
阿里奇闻言,怒骂出声:“党项人果然皆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杨炯也不啰嗦,高声道:“兄弟们,侧面迂回,向西侧靠拢公主援军!” 言罢,领着这一千人,逐步向辽国营地靠拢。
且说,耶律南仙唤回深藏后山的一千藏兵后,凤目含煞,玉手一挥,娇声喝道:“全军听令,长弓截路,弩箭平射,一个不留,杀尽这些贼子!”
耶律南仙冰雪聪明,心思缜密,结合诸多蛛丝马迹,瞬间便猜到自己是被杨炯算计了。她深知杨炯狡诈多端,却未曾料到他竟这般无耻,脸皮简直厚比城墙。她心中明白,杨炯定是打着自己旗号,连哄带骗,裹挟着自己的士卒为他卖命。
想到此,耶律南仙银牙咬碎,恨声道:“你给我等着!看我等下如何收拾你!”
原来,耶律南仙此番南下,本就做了周全安排。她总共带了五千兵马,其中一千作为游骑兵,在五十里开外警戒,时刻窥探四周动静;一千为伏兵,藏于后山,伺机而动。平日仅是这三千人常伴其左右。
耶律南仙并非蠢人,她深知想要牵走贺兰山下那近万匹战马,区区三千人如何做得到?唯有五千人人手三马,方能既确保夺得战马后迅速撤离,又可保证自己深入西夏腹地的安全。
她之所以威胁杨炯,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让他做自己招募的那一万兵的统帅,前去东北帮大兄作战。
本来若是没遇到杨炯,自然是她自己亲自带领这一万人奔赴东北。可此乃下下之策,兄长在前方与金国僵持不下,那梁王却在后方诸般掣肘,不是粮草紧缺,便是兵员匮乏。若非形势所迫,她又岂会为了这万匹战马,远涉西夏。可若自己领兵而去,朝堂之上,那梁王定会借机提出进攻大华的提议。
毕竟,此时大华朝局混乱。梁王一直想要攻打大华,以雪当年战败之耻。可耶律南仙非常清楚,纵使梁王攻进了大华首都,他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退回辽国。
只因兄长在东北与金国胶着对峙,梁王一旦对大华用兵,兄长前线必然吃紧,十有八九会被金国乘虚而入,压着打。况且大华幅员辽阔,纵深极长。你攻下长安,人家可退往江南;你攻下江南,他们能躲进巴蜀,甚至远赴岭南。如此这般,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大辽一脚陷入大华这泥潭,动弹不得,另一只脚却被金国斩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耶律南仙对自己的见解深信不疑,故而隐瞒大华内乱之事,便是想利用信息差,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杨炯与自己回大辽。
此次出行,她更是精心谋划,用一假公主佯装自己在都城迷惑梁王,更是还让太子妃帮忙遮掩,对外宣称是寇镇远领兵外出,自己则隐匿军中,鲜有人知。只是此法终非长久之计,故而她必须速战速决。
本想着寇镇远领着那一千兵,明日便能迂回到仁多嵬的后方,来个前后夹击,却不想被杨炯这混蛋,将一切部署全都打乱了。
想到此,耶律南仙咬牙切齿,恨声道:“杨炯!你敢招惹我耶律南仙,我倒要看看你的命够不够硬!”
且说,仁多嵬此时心已沉入谷底。他满心狐疑,诸多不解,诸多不明,却无人能解其惑。
抬眼望去,身前是火光冲天的营地,身后是遮天蔽日的箭雨,他自知已然退无可退。念及此处,仁多嵬目露死志,大吼道:“向西突围!”
言罢,亲兵们迅速围拢,举起盾牌,护住仁多嵬,直奔西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