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被淋湿,黑发凌乱地黏在脸颊上,泪痕满面。
人们急着回家,没有人会为了她而停下脚步。忽而,一道浓黑的身影停在了她面前,挡住冰冷的风,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不是为她而撑,只是恰好帮她挡住了些雨滴。
带来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一袋银子咣当一声,砸在白玉般的石砖上,在上面留下些划痕。
“随我上华池,伺候小世子。”
小世子拥兵自重,在洛安盘踞下来的事,传遍了洛安每个角落。
但那和他们无关,因为他们的生活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
可此刻,女孩眼中燃烧出点点火焰,以及对生活的渴望。
……
女孩跪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呆滞地看着前方男子那张秾艳的脸。
他像云荡山巅的雪一样白,像华池宫的玫瑰一样红,他一定是天神最得意的造物。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也那样温雅动听。
“我叫黄小莹,殿下。”
能伺候这样的人,是莫大的荣幸。
……
下了五天的雨,终于停了。
华池宫殿中金鱼徜徉的水池变成血红色。
男子抬手,轻轻擦了擦脸颊被溅上的血迹,可他的手也不干净,一擦,右脸上的血更多了。
他的手里,正捏着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女孩穿着用她从未享受过的丝滑布料做成的白裙,脸被痛苦扭曲,躺在地毯上,上半身被鲜血染成黑红色。她看着站得笔直的高大男子,濒死地张嘴用力呼吸,气体进入喉咙,又从胸口空洞漏出来。
太可怕了……
她怎么会觉得他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呢?
恶鬼。
陆遂不在乎她眼中的恐惧,捏了捏那柔软滑腻的一团血肉。
“什么嘛,心脏都长得一样啊。”
他上前两步,三下五除二扒下了那件被鲜血浸透的白裙,拿到裙子后,全然不再多看这胸口凹陷下去的女孩一眼。
那双灰暗的、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方向。
陆遂见多了,视若无睹。
在珠帘玉纱遮挡的高位之处,白涟漓一直坐在那里。她不是很能记得住人。
她活得太久了,如果每一个人都要记住的话,她会疯的。
尽管如此,从见到黄小莹的第一面,她稍微一回想,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阴差阳错,黄小莹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去。
陆遂拎着染血的裙子,一步步走向了她。
最后站在珠帘外。
“换上这件衣服。”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就算再次背负骂名。
……
许执跪在御书房外,跪了几个时辰了。
洛见山进入御书房,又出来,站在许执年前:“回去吧,陛下不会对洛安出兵。”“贪婪又卑怯,谦虚又自大,你知道旬阳人这么评价我们吗?”许执按在地上的手用力攥紧:“看来说得不错。”
洛见山皱起眉头:“不要胡说,陛下自有判断。”
一句高高在上的“自有判断”,让他多日紧绷的弦彻底断裂。
“白涟漓被那群疯子杀了!”许执嘶吼着:“她的尸体被扔在地上,她的心脏被烧成了灰,全世界都知道了!”
“……”
“这次是白涟漓,下一个,可能就是李木木。”
洛见山训斥他:“放肆!”
许执冷冷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再也没说什么,转身要走。
洛见山怕他动用私权,连忙喊人将他收押,许执竟也没怎么反抗,或许是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他不是第一个来请命出兵洛安的人,安阳侯来过,许多大臣都来过。
乌从南一律不见。
他是在放任那个魔鬼成长为庞然大物。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不懂陛下的作为。
难道他要亲手培养出另一个旬阳王吗?
……
白涟漓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沓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百目教从洛安萌芽,大规模爆发有三次,第一次是洛安少女失踪案,第二次燕州宣平侯府,第三次是古宁镇暴动。
这是江无错总结来的情报。
虽然自从她被“献祭”之后,躁动的百目教众安分了些,但数量仍在缓慢增加,各个地区的百姓涌入洛安,造成了恐慌。
而洛安城内,有不少正常百姓选择离开此地,往北迁移。
仍然无法查到教众增加的原因。
可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陆遂在此时推门而入,只见她孤零零坐在房间中,天际云雾般蓬松的乌黑发丝垂在脑后,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他胸口突然浮上一股灼人的滚烫,难言的恐慌如扯不断的藤蔓钻入四肢百骸。
陆遂用拼了命的理智抑制住脚步,才没有冲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站在门口,他的影子泼洒在洁白的石砖上:“我把他们赶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