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地铁站干什么,马上就停止运营了。”路明非一手扶稳了芬格尔的肩膀,另一只手捂住鼻子,“还有你从哪儿偷来的车?”
手机的信号断续明灭,像是时刻会被风吹灭的烛火,夏弥仰面,细细的泪痕顺着眼角流淌下去,滔天的光火似是被倒映,泛着日落时天际那种逐渐暗淡的涟漪。
夏弥觉得这样也好,我这样的东西就该在千年的死亡中忍受千年的黑暗,再在千年的生命里痛饮千年的孤独。
或许并不是不想,诺诺敏锐地意识到了芬里厄的威严覆盖的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王级的东西当然不会受到影响,但不朽者和英灵这种半死侍或者纯粹的死侍却没有胆量靠近,对真正的王的畏惧纂刻在那些卑贱的东西的骨子里,也纂刻在他们的灵魂中,至少在决出胜负之前,她是安全的。
<div class="contentadv"> 只是诺诺的虎口裂开,鲜血像是难以遏制的泉水那样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在煤渣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夏弥怎么能和神对抗呢,在神的面前她就像被穿在箭上的鸟儿,已经无路可逃。
“我们在一起吧,”
斯莱普尼尔的脚步暂且停滞了一下,但随后以相同的速度和频率向着夏弥走去,奥丁手中那支危险的扭曲长枪挽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似乎在无声地宣判神的死去。
那辆加装了马达的老式人力三蹦子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金汁飞溅,人群中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等芬格尔走过之后又立刻合拢继续向着一个方向涌去。
很有些艰难,做了些修改,结果越改越多,这一章在别人那里能当三章来用了。
那确实是一辆三轮,但猛踩踏板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那家伙体型彪悍,穿着被一身肌肉撑起来鼓鼓囊囊的格子衬衫,脸上表情同样惊恐。
狭长而扭曲的影子从人潮的拐角处出现,刺目的光自阴影的上方被投射出来,像是恶鬼挑选食物那样扫过人群。路明非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他小跑起来,色欲的刀柄依旧握在手中,可上半身已经摆出了居合的姿势。
她全身的神经都在灼痛,脑海深处的虚弱像是被刚才的枪声撕裂了口子,光明从裂缝中溢出,仿佛炽白色的海潮。
他是那个使用时间零的神,能够以急速杀死同为神的东西。
夏弥的蓝牙耳机中在响起诺诺的声音,可她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因为耶梦加得已经睡去了,现在她只是夏弥而已。
芬格尔把拖把随手一扔,拢了拢乱糟糟但颇有些柔顺的长发,一时间居然有点贵公子的气质。
狞亮的车灯照亮了夏弥的眼睛也照亮了诺诺的眼睛,奥丁们都策马回身,钢铁铸造的怪物在触碰王域的刹那开始分崩离析,就像是迎面撞上了碎纸机的A4纸,但路明非高高跃起像是扑击的雄狮!王域的气壁如火焰那般灼烧他,还有锋利的风刃切割他的身体。
可它在诺诺的手中如此平稳,只是手腕与肩膀轻微晃动。
她没有看到昂热的眼睛里爆燃起如此炽烈的金光,这光芒转瞬即逝。
提包中手机震动起来,狂烈的风像是吹起猎猎的战旗那样吹起她的长发,夏弥眸子里的金色忽然就仿佛熄灭了,似乎是有希冀的光在闪烁,取而代之的是没由来的惊喜。
这支枪的战斗全重能够达到十八公斤,子弹发射时的后坐力惊人,甚至能够掀翻任何一个经过训练的精壮成年男性。
“有人说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在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朋友和亲人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他在社会中死了,世界上不再有他的位置。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才真的死了。”
每一个奥丁都能够迎战真正的初代种,即便只是初代种的幼体。
他的脑子里一遍遍闪过居合的起手,那是他练习过几千遍或者几万遍的刀术,色域已经滑出并且紧贴腰迹,时刻能挥舞出锋利的弧光,他终于听到了恶鬼般的嘶吼,就从那东西的方向传来。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我送你去最近的地铁站!”芬格尔大呼小叫。
诺诺其实从来都是一个同理心很强的女孩,她看不惯她的朋友和兄弟忍受和她一样的孤独,如今师姐和夏弥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小师妹有危险,以师姐的性格当然是闯一闯那龙潭虎穴了。
和刚才那一尊奥丁几乎一样,却又似乎更加强大。
只不过不是夏弥原本以为的那个人。
成功了,不朽者要修复领域的漏洞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们毕竟只是在协作的情况下共同展开皇帝的言灵,并非这个言灵的真正拥有者,初代种的力量暂时回到了夏弥的身上。
那东西和前几次见他一样穿着暗金色的甲胄,银铁面具的眼孔和嘴孔中喷薄着熔岩色的光芒,蓝色的风氅在身后飘扬,但手中却并不是神迹般的武器昆古尼尔,而是仿制的扭曲长枪,暗金色的甲胄下面奥丁的身体被裹尸布裹紧,腐朽与神圣的威严都扑面而来,如此矛盾,如此不可抵御。
神明那摄人的威仪甚至在压迫夏弥,骄傲的耶梦加得发出尖利的吼叫,她的身体变得越发坚硬越发狰狞,虽然龇牙咧嘴,却像是走投无路的豹猫在惶惶不安地展露自己的爪牙。不朽者们吟诵言灵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又凶戾,那个能压制龙王的领域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夏弥一步步后退。
离垢净土的领域张开之后的几秒钟,辉煌的烈光便完全占据了领域中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一个火色的球。神便立马在这火色的圆光中,不胜威严不胜寂寞,死亡的气机在四壁荡漾开,领域立刻朝着王域发生转变。
夏弥跌坐在地上,她的皮肤苍白得像是要死了,因为血液似乎流干了。
想到这里夏弥的眼眶就通红,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孤独的,她的孤独和其他所有的龙王一样渗进骨子里,可她又是那么害怕孤独的人,就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能在一千年的死亡结束后等着她拥抱她,对她说能再见到你真好我很想你。
按照上一段时空卡塞尔学院任务报告中详细描述的尼伯龙根线路图,这里距离龙王芬里厄的藏身之处还有几公里的距离,但有什么东西降临在那一段隧道之中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又不在乎她们,他只在乎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
他咆哮着跃起在空中,手中握紧的刀剑此刻终于出鞘,不是为了那可笑的神。
她当然没有死去,只是在瞬间被洞穿了心脏,全身多处受创,即便是耶梦加得也难以短时间内恢。
滂沱的大雨开始洗刷这条隧道,隐隐地还有雷鸣声,诺诺愣愣地看着神在自己的面前走过,似乎凡人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就算是曾经沾染诺顿之血的昂热神也不屑去践踏他,那立马在烈光中的东西只是提着长枪,缓缓地走向戒备中的夏弥。
难怪所有人都惊恐,路明非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拖把粘屎如同吕布在世吗,我芬格尔师兄还真是天下无敌啊。
因为他如今是最大的怪物,发起狠来连神都只有跪下唱征服,什么百鬼夜行,路社长通通不怕。
灼热的气流擦过夏弥的脸颊,子弹从被狂风掀起的发梢中穿过,夏弥只来得及惊鸿一瞥,居然在上面感受到某位兄弟的气息!
锻造这枚子弹的材质中居然加入了贤者之石!从龙王诺顿的龙骨十字中提炼出来的贤者之石!那里面狂暴的火元素被特殊的炼金矩阵限制,一旦子弹击中目标,火元素立刻就会升腾起来,像是要焚烧人间的天火,不到将一切能烧掉的东西化作灰烬不会熄灭,如果这样的火焰焚烧到外界,将会是一场滔天的灾祸。
她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阴霾都散开了,明媚得像是门缝中渗进来的春光。因为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了,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是我师妹我来帮你了。
“我就知道你他妈肯定有问题,既能找到我还知道进入尼伯龙根的方法,说!你是谁的人!”路明非突然恶狠狠地说。
女孩的回眸明艳,笑起来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扑面而来的死亡都要被驱散。
波涛汹涌的力量缓慢回到夏弥的身体,仿佛汹涌的岩浆。
她的怀里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夏弥接起了那个电话。
2010年,5月5日,23:49,那个悲剧发生的地方,命运重新交汇,路明非做出了他的选择。
莫非那突突突的声音是后面那东西的心跳不成?路明非有些惊疑不定,心脏以这种频率跳动并且发出这种声音的龙类和龙族亚种委实少见。可那心跳声居然能够传播出这么远的距离,大概是相当危险的次代种。
“夏弥。”路明非的声音如此坚硬,他正在急剧地化作一条愤怒的龙,却仍旧用此刻已经如钢铁那般锋利的声带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缓缓说,
“是我。”女孩清冷的声音从耳机的另一头响起,夏弥忽然笑出了声,她很开心地说,“是你啊师姐!”
世界总是那么残酷,人总是会被压得无法喘息,每个人都不是轻身上阵,而是背负了如山的重量在跋涉。
三轮车的轮胎摩擦地面,显然那厮捏紧了前后轮的刹车,突突突的声音变得急促、音量也缓慢降下去,最后这辆载着一大桶金汁儿的三轮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明非的面前。
诺诺的实际情况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良好,这把枪的后坐力大得惊人,她的肩胛骨隐隐作痛,大概是要被震碎了,手臂和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可她仍旧倔强地将一缕发丝死死咬在嘴里。
于是接二连三的枪声轰鸣,后坐力压着诺诺的肩膀狂震,细密的晶莹汗滴沿着女孩的额头滑下,她那双深红色的眸子里仍旧是愤怒,大概是愤怒那个虚弱男孩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路明非的身体里,愤怒这世界上一切她曾经历过的悲伤,愤怒命运为什么总不肯放过她认识的人。
他流血又愈合愈合又流血,身后猩红色的液体拖曳,像是与奥丁身后烈光辉映的战旗!
那个少年,那个男孩,他真的说过啊,他说过会和我在一起的,他承诺过的,他说哪怕和全世界为敌都要和我站在一边的啊……
更可怕的是,这货的手上还挥舞着湿答答黄灿灿的拖把,无人敢近身三米,威武雄壮简直像是长坂坡的赵子龙,七进七出也不成问题。
忽然,诺诺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被一道强光刺穿,她咬紧一缕发丝,痛苦地跪下,捂住双眼。
她像《地下铁》中杨千婵出演的盲女孩,走到哪里都塞着耳机在听音乐,即便是在轰隆隆的地下铁中她也幻想自己站在花田中,由灰色黑色和白色色块组成的花海随着风摇曳。
下一秒,路明非与神们相交而过,金属轰鸣的声音震荡整个尼伯龙根,他的瞳孔里满是愤怒的野火,看向夏弥却那么坚定那么温柔,这一刻女孩的眼中男人耀眼得像是星辰。
龙化后的女孩依旧纤细玲珑,但全身是铁灰色的,那些铁灰色中间又夹杂着绚丽的白金花纹,像是盛开在枯叶中的郁金香,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但锋利的鳞片开始缓缓舒张。
“就算没有人爱我,可我也曾经活过啊……”
夏弥是那么倔强的女孩,尽管虚弱中属于耶梦加得的威严都散尽了,她只是隔着言灵.皇帝的领域向着遥远的地方眺望,层层的涟漪在她眼前那层黄金般的领域界壁上泛起,这样她的眼睛就也模糊了,只是觉得委屈,只是觉得孤独,只是觉得悲凉。
刺眼的光芒从海潮般的雾里喷薄出来,仿佛是成吨的熔岩在汹涌,那炽烈的光芒仿佛蒸汽般沿着隧道流淌,奥丁便策马缓缓前行,只有漆黑的影子,如在光焰中走出只剩焦炭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