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瘦瘦小小,扎着两条马尾辫。即便在这冰天雪地里,那孩子也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她孤身一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花落到头发上,融化了,又重新冻结成冰,把两条马尾辫冻得硬而沉重。
徐忍冬看得心里一揪。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去,终于看清那孩子的脸。脸蛋红通通的,睫毛上带着冰晶,那五官还未长开,却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是钟秀。十三岁时的钟秀。
徐忍冬视线下移,在她怀中看到了一个婴儿。婴儿全身皱巴巴的,脸是绛紫色,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冻的。总之,怎么看都非常丑,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婴儿哇哇啼哭,小手小脚不断扭动,试图从钟秀怀中挣脱出来。十三岁的钟秀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抱小孩。她拽着襁褓,手忙脚乱地裹紧婴儿,一手托着它的后脑勺,让它紧靠在自己胸口。或许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心跳,婴儿终于不哭了,安安静静地靠在钟秀怀里睡着。
……那就是我吗?
刚出生的我。
徐忍冬看着襁褓中的自己,心中大为震动。他一时大脑空白,竟不知所措起来。只能沉默地跟在钟秀身后,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钟秀怀抱着婴儿,艰难地在大雪中前进着。她的脸色比雪更白,毫无血色。风雪从四面八方袭来,钟秀瑟瑟发抖地拽紧外套,额头却渗下冷汗。
很显然,她早已体力不支,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大口大口地呼出白气。但每次休息不过几秒,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徐忍冬忽然注意到,她的裤子下面有一片湿掉的痕迹。那颜色徐忍冬很熟悉,是血。
果然,没过多久,湿透的布料再也无法承担更多。鲜血顺着她的脚踝流下来,在洁白的雪地中踩出一个个红脚印。
触目惊心。
徐忍冬抿了抿嘴唇,有一种想要帮助她的冲动,可是很快又自嘲地想 帮什么?
这是她的记忆,是二十几年前的事,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何况,她现在是要去……
果然,当钟秀终于到达灯火通明之处时,那栋熟悉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福利院。果然是福利院。
这果然是他出生的那个雪夜,他差点死掉的那个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