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书记静静的看着远方,略微沉重的吸了口卷烟。
而王世川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前两年军子和车文相好的时候,老车支书就说过,闺女是家中的顶梁柱,需要在家多帮扶几年再结婚。
如今车文去读大学了,他们家不但少了份收入,还额外多出了两份沉重的开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德高望重的老车支书,现在真成红石湾大队的困难户了。
“老书记,真是对不住啊,我这个人太粗心,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老的难处。这样吧,你哪也不要去了,就到茶厂来,顶小车老师原来的空缺,孙师傅一年拿多少你拿多少。”
王世川惶恐的对老车支书道,又感到了一种无名的释然和悲伤。
多少年来,大队干部对于他这个“右派”子弟来说,是有着神圣光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土皇帝。这样的一尊偶像、他一直崇敬的领导和兄长,突然间在眼前坍塌了,变成了和他一样、有喜有忧、为钱苦恼的普通人,怎不令人伤感啊。
“这不行!我家车文肯定不会同意的!还是这土窑的小本生意适合我,你帮我打听打听吧,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瞎吊管了!”
老车书记可能感到了王世川在可怜和藐视他,有点愤然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下坡去。
一门出了两位天之骄子的大学生,整个上河沿区找不到第二户人家。半辈子都在领导他人、为他人排忧解难,眼前这点经济上的困难真是不值一提。
所以任何的怜悯在老支书看来,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车书记你放心,明天我就去鲜花坪,那边的窑主我都认识!”
王世川已经明白什么地方冒犯了领导,赶紧屁颠屁颠的追下坡去。
老车支书接过王世川敬上的卷烟,也知道他的关心是真诚的,所有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世川备上厚礼去了趟黄窑,一位由买卖关系变成朋友关系的彭姓窑主,终于答应收下老车书记这位特殊的徒弟。
办好事情回头时,把老书记建窑所需的红砖也顺道捎上了,还请回了两位专门砌窑的师傅。
等到土窑建成,老车支书就背起行李出门学艺去了。
王世川又领着合作社的社员们,为老书记的窑厂手工制作了几万块的砖坯和瓦坯,整齐堆放在窑口前的取土场上。
用现代企业的管理眼光来看,王世川堪称顶级优秀的员工了,贯彻领导的意图出神入化。
领导想到没想到的好事,全部自觉给办了,而且办的漂漂亮亮。
学艺归来土窑点火开张这一天,社员们燃放着鞭炮欢声笑语,就像是自己家的喜事一样。
老车书记却悄悄躲到了一处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老泪纵横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由一方父母官沦落为窑主而伤心,而是被大伙的真情感动了。
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做好大队支书的本分,这份情谊乡亲们都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