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阔的工厂,煤烟的味道充斥在每个角落。彭泽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将窗帘结结实实拉上,将光线全堵在了外面,屋里的煤烟味更重了。舒墨注意到,代替阳光发挥照明作用的灯源似乎在轻轻的移动,他仰起头,朝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看去。
彭泽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走到抽屉边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叠信件。
信封有的很旧,有的却很新,还有不少风景区明信片,戳着专属的邮戳。彭泽在那叠信封里翻了好一会儿,他动作很粗暴,手下的力道却很轻柔。
很快,他找到了要找的资料,那是一个很厚的牛皮信封,有A4大小,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信封的开口处已经起了毛,颜色也褪去了不少,看起来皱巴巴的。
彭泽拿着信颤颤巍巍地走到舒墨身旁,神情凝重,肃然地敲了敲手里的信封:“这是小胡受到的那封线报,离现在就快要六年了。”
舒墨一愣:“胡淘淘?”
突然听见这名字,彭泽有些愣神,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抹身影,忽然他记忆有些模糊了,到底怎么认识那家伙呢?好像实在有些记不清了。
大概是工作有关联,或者是狐朋狗友的聚会。
记忆里映像最深的是那向来胆小的小伙子,抱着煤气罐举着打火机气势汹汹朝恶徒扑去。
那天后他们都变了很多,他们不再聚会,慢慢变得陌生,好像那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大家归于原处,各自成了各自的陌生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多少日夜,午夜惊醒,那段日子的遭遇却久久缠绕在心头,渐渐地成了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直直插入大脑深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彭泽从黄媛失踪,寻找无果又遭受侮辱后回来的日子讲起。
自愿小队的一行人,工作生活各个方面遭受到无形的阻力和打压,不得已他们放弃了寻找,回归到平淡且安宁的生活当中。
胡淘淘新闻专业毕业,毕业后在当地一家报社做实习生。
他是孤儿,没有家庭背景,在新闻行业立足十分困难,加上他做事没心没肺,爱瞎凑热闹,为人处世热情过了头,让人不耐烦,经常处于人群边缘,招人不待见。
经过那次后,他性格大变,变得沉稳不少,万事小心翼翼,学会看人眼色。相比娇生惯养靠家里塞进报社的公主少爷,他能吃苦,拉得下脸,赔得起笑脸。
像是不赡养父母的恶子、天天打架吵闹的婆媳、邻里间为了条路大打出手的纠纷这一类案件说起来骇人,报道看多了,民众早麻木了,不如明星出个机场有爆点。
别人乐意去报道娱乐八卦新闻,他愿意深入民生。
每天骑着小破电瓶车风里雨里跑八个小时,就为了听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甚至报道完,还顺便代替民警帮忙解决了纠纷。渐渐地,胡淘淘在当地底层民众里变得小有名气,大家伙都愿意把身边事讲给他听,让他帮忙主持公道。
2009年7月,刚进入酷夏,炎热难耐。
一身酸菜味的胡淘淘刚处理完一起家庭纠纷,疲惫不堪地将小电驴锁在公司门口顺便充上电。这一忙就是整整一上午,带回来的新闻爆点不够,主编脸打见到他就一直黑着。挨了顿训,胡淘淘回到座位打开电脑开始敲字,午饭就着面包和白开水吃了。
其实出版社中午包一顿饭,就在一条街外的居民楼租了个小房,每天中午有阿姨做饭,饭菜还行,油水足肉也大块大块的,味道也家常。
以前胡淘淘跟着一起吃饭,后来有人阴阳怪气说他无论再怎么忙,中午一定会回公司,就为了吃顿饭,主编本来就看他不爽,也跟着教训他,说他别总想着吃,干点正事儿,拿出点成绩给大家看。
从那以后,他中午回来就将就吃点,这样更省时间,同事里也有几个看不下去的,偶尔会帮忙带饭给他。他对面坐的小姑娘就是个挺好的姑娘,家境不错,刚来当实习生,性格温温柔柔,她对胡淘淘很佩服,私下会给胡淘淘带些小零食。
这天她照常给胡淘淘带了饭,顺道将刚从收发室领到的信件发给他:“有封你的信,挺厚的,我担心其他人拆了,看见就赶紧给你拿上来。”
胡淘淘很不好意思,总觉得欠了很大人情。
胡淘淘在的办公室空调坏了,报上去一直没修,老旧的铁质电风扇呱吱呱吱转动着,没多少作用,办公室依旧跟蒸笼一样。他吃得汗流浃背,很快屋里全是汗臭和中午的酸菜鱼味,味道挺冲,姑娘忍了会儿,最后没忍住,起身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
风灌进屋子里,总算是带来一丝凉气,姑娘吸了口新鲜空气,回头就看见胡淘淘一脸震惊地捏着手里的信封:“胡哥,信里写的啥?”
胡淘淘擦了擦嘴:“小向,我得出差一趟,你帮我给领导请个假。”说完就收拾东西,大步流星要往外走。
“等等。”姑娘忙叫住他,担忧道,“你这就走啊!我担心主任不同意,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胡淘淘停住脚步,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我这次可是个大新闻,要是真报道出来,说不定还能得普策利奖。”
说完胡淘淘激动地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朝外奔去。
胡淘淘坐在大巴车上,手里捏着包的一角,心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