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自首?
按照他刚才的话,他早就不相信所谓的法律正义,因此就算良心发现,他也不会把自己交给法庭审判。
陆阳和冬宁不一样,他属于能极端隐忍的人,为了复仇可以隐姓埋名数十年,心理素质也好到令人发指,不存在情绪大起大幅,绝望崩溃自暴自弃。
如果只是解放人质,他也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地,把装满人质的大巴车一丢,凭借着欲海市特殊地形逃之夭夭。
这样看来,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陆阳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市局,也更不可能投案自首。
可出人意料的,他偏偏来自首了。
周鹏又说:“老容,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肯定有我们想不到的计划。”
容铮站起身来:“周鹏,你去试探一个人。”
周鹏也站起来:“谁?”
这时,门被敲响,一个小警员犹犹豫豫地探头进来:“容队,周队……那个冬队他……”
冬宁正局促地站在墙角,头发被浇湿了,不远处有个空瓶,黄色的液体顺着空瓶的位置延伸到冬宁脚下,味道腥臭难闻。
周鹏本来刚喝完粥,闻见这味,就觉得胃部在闹起义,发酵过的皮蛋一层层往上涌,为了不刺激冬宁,周鹏必须得忍住,他暗暗叹了口气,径直走到冬宁身边,又好似担心会把对方惊着了似的,一路轻手轻脚。
前因是孙玉芳那老娘们不知道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冬宁要换审讯室,要从四楼楼梯过,掐着点假装要到五楼找王局,在拐过楼梯间的平台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跤,手里的瓶子飞了出去还好死不死地砸在冬宁脑袋上。
周鹏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要骂娘,谁他.妈没事带瓶尿,喝吗?
不过孙玉芳显然不在乎这个谎言是否会被拆穿,像她这种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族群,可能觉得这种羞辱算得上“恩赐”了。
冬宁脸上没有表情,侮辱性地被酸臭难闻的尿液淋了一身,他也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一声不吭,完全一副任凭命运碾转的模样。周遭的任何事情或人引不起他的兴趣,连周鹏来到身边都毫无察觉。他的模样变得太大,和几天前完全不一样。
周鹏忍不住心想:原来一个人可以在一天之内有这么大的变化。
周鹏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想起那条污水横流的窄巷,拐过大道,走进泛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的角落,廉价的木板门里传出阵阵阴靡的呻.吟声,人们在闪烁的红灯里嘻嘻哈哈,男女老少勾肩搭背,那时候年幼的冬宁是否也是这样麻木地站在墙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彷徨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周鹏点起一根烟,以前他们总是觉得冬宁这人太烦了,嘴贱事多,在外争强好胜,然而透进骨子里的却是自卑到了极点,面对挫折和侮辱,他大概早早就学会了委屈求权。
以前老听人说,金汤匙长大的人以后祖祖辈辈都是金汤匙,富的人越来越富,穷的人越来越穷。
那时候他觉得不屑,不过是不努力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看他,压根不靠家里那金汤匙,工作生活全靠自己,可是细一想,没有老周,就凭他那三脚猫功夫真的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吗?难怪余宏军那老狗老偷偷给自己小鞋穿,难怪雷局看他总是让他跟别人学习,难怪冬宁总是瞧不起他。
是啊,冬宁好不容易拼死拼活才得来的,自己手掌一开,不费吹灰之力轻轻就拿到手心了……如果冬宁是他,可能就遇不见这样的惨事。可是如果那么多,哪里有什么用呢?
那么傲气的冬宁脊梁上的铮铮铁骨,被现实一锤一锤地捶打下去,再也直不起来了。土汤匙回到了那腥臭难闻的泥土里,再也起不来了。
“冬队,擦擦吧冬队!”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擦着冬宁脸上的污水,想要把冬宁从角落里拽出来。冬宁却始终是麻木的,两眼无神地站在原地,这个高壮的男人不肯动,周围就没有一个人拉的动他。
周鹏干脆脱下自己外套,简单粗暴地往冬宁身上一盖,这动作引起了冬宁的应激反应,立刻伸手去打,被周鹏一手握住:“冬宁。”
冬宁终于回过神,面色憔悴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周鹏,又扫了一眼四周,茫然无措的眼神慢慢回神,看向周鹏:“周鹏,你……我……”
说着说着,冬宁既有些说不下去,一顿之后,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地的处境,脸上露出难堪和胆涩。
周鹏低下头,不忍心去看。
“走吧,咱们去洗漱下。”周鹏温声说了句,伸手去揽他。
冬宁愣了一会,呆呆地点了下头,茫然跟着周鹏的指示走了出去。脚下几次打滑,脸色更加难堪,从走廊到厕所大约就几步路的距离,冬宁却走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