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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距离淮赧市有三个小时车程的一个郊区的看管所里。
江洋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无神地望向窗外被铁栅栏挡住的天空。
他举起手,张开五指对准窗户,感受着层层热浪顺着那栅栏的缝隙朝自己袭来,混合着不远处修车厂产出的机油味。
好热啊。
但那是自由的味道,也是活着的感觉。
江洋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因为后天就要上法庭,那天冲动之下认罪,的确想到死,只要死了就能解脱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可真的日子越来越近,那种与生俱来的对死亡的恐惧就从角角落落围拢了上来。
不想死。
这是他偶尔会冒出的想法,但很快,他又飞快咬紧牙根,握紧拳头,阻止掉自己那龌龊不堪的想法 怎么能那么懦弱?
既然决定了死就不该有其他想法。
那天那番对警-察慷慨激昂的陈词和威胁,虽然是一时头脑发热说的,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现在突然说,当时说的都是假话,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
还有谁会相信自己?
作为一名罪犯的孩子,他深深明白,法庭不仅剥夺了他父亲作为人的权力,也剥夺了他正常人的权力。
从小到大,一旦出了什么坏事,像谁家掉了东西,谁家孩子被人打了,都会第一时间怪到他身上,久而久之,在大人那些审视和怀疑目光下,他选择破罐破摔。
你不是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那我就坏给你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是一滩腐烂腥臭的烂泥,从没想过居然会是受到冤枉而死。
想到那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被硬安上的罪名,莫大的愤怒又袭上心头。
然而无论他多么愤怒和郁闷都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帮助他。
江洋郁郁寡欢起来,还像以前下意识把手摸到兜里,想找烟。然而他什么也没摸到屿|$汐%}团队,只是在丧气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突然碰见了一张硬纸壳。
那是一张名片。
在一周前,一个名叫李志的刑辩律师朝他提出为他免费辩护的想法。在交谈中,李志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在关注这个案子,并好几次去实地调查 探访了他的学校还找过他的爷爷,在他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觉得延缓死刑改判有期的希望很大,于是找来了这里,想为他做辩护。
本来抱有极大希望的他回到了监牢,但同监房的人告诉他 “刑辩律师嘛,都想接个刑法案为自己打响名声,更何况你犯的这个案子那么出名,想借着为你辩护出名的人可不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赢了,他声名鹊起,输了,他也不痛不痒,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江洋想到这里,愁眉苦脸地翻了个身,把那张小小的名片揉吧揉吧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
这名年仅十六岁、思想还不够成熟的少年,凭着一时冲动认下了严重罪行,又在后续的时间里选择了隐瞒事实,他不相信警-察,也不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后天将会发生什么,在茫然和仿徨间踌躇了半宿,他突然在这烤炉般炎热的监牢里觉得有些冷了。
在死亡的黑色阴影下,小小的少年不可抑制地感到害怕。
他紧紧抱住了自己,想用双臂温暖自己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冷的身-体。
然而毫无用处。
他只能在巨大的恐惧前痛苦煎熬着,等着时间的消逝,等着那悬在头顶锋利的刀刃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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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淮赧市公-安局依然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