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整个城市有多繁华璀璨,但阴沟角落里,总有些隐藏其中的老鼠臭虫。
周鹏刚开完复职后的第一个会,正撑着拐杖下楼,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遇见了余宏军。余宏军正站在楼梯间和人打电话,等周鹏一瘸一拐走过去的时候,余宏军已经打完电话,心事重重地拿着张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
周鹏转身靠在墙边,和他打了声招呼:“明天准备得怎么样了?”
余宏军闻言叹了口气:“难啊。”
在周鹏住院期间,余宏军临时顶替了周鹏的位置,好在最近没什么疑难案件,有重案组其他人帮忙撑着,倒是也没出什么大事。
这期间,最大的案子就是轰动的“415高中生杀-警案”。不过案子也简单,证据链齐全,还有嫌疑人的认罪口供,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是社会影响太大,尤其是这两天,庭审将近,网上自媒体上全是有关杀-警案的报道。
省厅那边传消息,让专案组选个人去参加当天下午省电视台对该案的直播讨论节目。
其他人都忙,有的不屑参与这种抛头露面的节目,有的年轻没什么资历,还有的实在是忙脱不开身,到最后,这份差事落在了原本做最后结案文书工作的余宏军身上。
“不要紧张,就是走个过场。”周鹏递给他一支烟,热心传递经验,“我教你个方法,上台前喝二两老白干,绝对不会怯场。”
余宏军拿过烟,点燃大力吸了一口,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还担心什么?”
“你知道这嫌疑人是谁吗?”余宏军拿着烟的动作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读高二的学生,还没成年……”
“知道。”周鹏打断他的话,挑高音说,“我还知道,受害人是一才毕业没过实习期的孩子,比凶手大不了几岁。”
余宏军眉头紧皱,重重吐了口烟。
“还有。”周鹏往头顶指了指,“记得缉毒大队的小郑,去年年初才来的,才二十七,刚来没到一年吧。前两天参加一追捕任务,被人拿酒瓶开瓢,赶巧了,就打在太阳穴,瞬间人就不行了,结果凶手抓到,发现是个十岁的小孩,连责任都不用付,报道都给压了下来,说是什么保护未成年人心理,我呸,那受害人的呢?靠他娘的法律。”
“唉。”余宏军揉了揉肚子,“我就是觉得,实在是可惜了,才十六岁,和我女儿一般大。还是未成年人,咱们却违反了保护-法,让他整个人都暴露在外面。你去看看网上,这个学生的名字,照片,家庭住址,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甚至连出生的医院都被扒出来了。不仅如此,那孩子的家人,也都全部被人肉放在了网上。”
余宏军叹了口气:“前几天,我看了一个网上视频,有人跑到那孩子爷爷家门口,涂杀-人犯的话,还跑去骚扰老人家……哎,说不上来,我就觉得这事情,太操-蛋了。”
周鹏一句话没说,他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未成年人犯罪实在可恶,法律不该保护他们,犯罪就该受到惩罚。
另一方面又觉得余宏军说的有几分道理,未成年人身心还未健全,想法冲动不计后果,毫不保护把个人信息暴露在网上,接受万人唾骂,这的确有些不妥。
他的心情变得矛盾又复杂,觉得这里又不对,那里又错了,导致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拿着烟猛抽。
“这些天我女儿学校都在说这事情,她还说要来电视台看我直播,但我不想让她来,让她看见一群人讨论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那些冰冷不带感情的话,讨论生命的价值,讨论两个人的死……我不想让她接触。”余宏军把烟放下,苦笑一声,“还有,我担心庭审出现变故,周鹏你还记得之前我不小心透露给记者消息,导致一个小明星自杀的事吗?”
周鹏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余宏军向后摸了一把额头,露出稀疏的头皮,犹犹豫豫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还有很多变故呢?”
周鹏对着余宏军,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突然笑了:“老余,你变了。”
余宏军苦笑:“不是我变了,是小心了。”他半眯着眼睛说,“周鹏,等你遇见后悔的事情,就明白了。”
周鹏皱起眉:“我……”
“不过,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余宏军摇摇头,朝他笑了笑,“算了,这时候还逞什么能,有检-察-院在前面顶着,我想这么多也没用。我走了 再回去看看资料,好让心里有个数。”说完,他朝周鹏告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办公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像子弹一样密密麻麻地砸在窗户上。
曾经后悔的事?
周鹏看着窗户上流下的雨水,想起那通没有接起的电话。
在那窗户玻璃上被雨水模糊扭曲的倒影中,仿佛看见了那个狂风暴雨肆掠的基坑,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硝烟味和血-腥味的爆炸现场。
他看见了姚大江最后临死那刻的疯狂和执着 在大雨中死命拽住他,又拍了拍他的胸口,奋力把他朝外一推,接着对着胸口就是一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