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旁人没注意,她可看得清清楚楚。花店老板提到时卿时,倪喃眸子里的难过是真的,尽管她强装无谓,但相伴三年,虞穆尔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嘴硬。
早上那消息看得人冒火,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然而现在,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虞穆尔能感受到时卿正在紧盯着她,似乎能将她身上烫出个窟窿来。
有些话,倪喃永远不会说出口。
虞穆尔想,或许是自己自作主张了,但不管结果如何,她不想看着倪喃活得这么将就,这样没有分毫生气的活着。国外的三年倪喃如何过来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深深呼了口气,虞穆尔终于抬起头来。
她的嗓音不算洪亮,但总归可以清晰地让房间内的人听到。
“时先生,我叫虞穆尔,是喃喃的大学舍友。”虞穆尔指尖蜷起,声线平稳,很直白地开了口,看着时卿的目光渐渐硬气,没了畏缩感,“三年前,是我带走喃喃的。”
时卿神色未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嗓音很沉,“你想说什么。”
闻声,虞穆尔的指尖紧了紧又松开,“我在想,时先生或许会想知道过去的三年发生了什么。”
“可能你想知道…”虞穆尔顿了顿,“你也必须知道。”
时卿咽了咽嗓子,“说清楚。”
话音清晰,不敢听,却又忍不住继续。
“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涉及喃喃的隐私,我只能简单告诉你,喃喃家里出了事。”
“她当时需要很大一笔钱,东拼西凑把家里卖光还是凑不齐。”
“然后她卖了房子,一多半的钱都用来抵了债。”
“我本以为带她到了一个新环境,她就可以忘掉一切重新开始。”说到这里,虞穆尔突然止了声音,她抿了抿唇,鼻息间呼了声气,“可是…喃喃过得并不好。”
“卖房子的钱很快就花光了,那时候她连买个三明治都得考虑上半天。”
“刚去法国的日子很难,但喃喃脾气很犟,不想什么都倚靠我。为了维持生活,她一边接画稿,一边找地方打工。”
“咖啡厅,快餐店,酒吧,能去的地方她都去了。”
虞穆尔再次停顿,嗓子眼有些发涩,“可是去了那里没多久,她开始厌食。”
每句话都像尖刀刺激心脏,凌虐般地痛楚直逼全身。
那几个字眼落下,时卿感觉自己的脑子一懵,好似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喃喃吃不下东西,就算强吞进去,也会全部吐出来。”
“我尝试过很多方法,可是都没有用…”
“她瘦得快脱了相,身上好像连点肉都没有。”虞穆尔有些红了眼,“可是,她什么都不和我说。”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睡不着,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我知道她有事瞒着我,只是她不愿意讲而已。”
虞穆尔吸了吸鼻子,“我以为她能忘记在栖坞发生的事,可是她忘不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时卿下颚线紧绷,看着虞穆尔移了视线。
她低眉看了看手里的木盒,指尖轻抚上去,对着锁扣摩挲着,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图便宜,喃喃那时侯租了间很小的房间落脚,喃喃在那里住了半年。”
“可是房东不是个讲理的,合约还没到,半中间就想赶她走。”
“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那么便宜的房子,喃喃没少求那个房东。喃喃没搬走,他竟然直接把喃喃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当时我接着喃喃从她打工的的餐厅回来,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见喃喃直接冲到了巷子后堆放垃圾桶的地方。”
“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一个行李箱,用不着她这样。”
时卿双拳发抖,一阵阵的冲击似乎能将人撕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听下去虞穆尔接下来的话的。
巷子后的垃圾桶都是恶臭的垃圾,残羹冷炙,吃了一半的果皮,破烂家具,还有废弃的烟头和塑料瓶。
垃圾桶已经被塞满,堆成了一座小山,桶外还有丢弃的东西。
明明行李箱就倒在旁边,倪喃却直接把整个桶都翻了过来。酸臭扑面而来,倪喃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令人嫌恶的垃圾堆,倪喃置若罔闻。
她是直接用手去翻的。
垃圾桶里还有破碎的玻璃渣,指尖不知道被什么刺出了划痕,倪喃却还是没有停下动作。
像是遗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倪喃的动作很急,仔细地看着翻出来的每样包裹。她急红了眼,一点都不嫌肮脏。
虞穆尔跟着赶过去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黑暗狭小的拐角,散发浓浓臭味的垃圾桶,倪喃跪在地上,近乎崩溃地寻找着什么。
当时她冲过去拉倪喃,想把她从地上拖起来。然而倪喃却挣扎着脱了身,然后继续。
虞穆尔大惊失色,慌忙地问倪喃到底在找什么。那时倪喃并没有多清晰地回答,只是哭出了声,边哭边翻,“不行,不行,我不能丢了它,不能把它丢在这儿,不能。”
彼时的倪喃好像听不进去任何话,只是奋力地扒着桶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