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和小兵见怀砚换了装束,又坐汽车回来,真心替他高兴,可又知他要搬走,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梁文墨吩咐随从给他们找地方安排工作,又留了些银元给小兵娘治病,随后便走进怀砚的屋子里去,他看怀砚还在依依不舍地挑拣着书立上的旧书,不禁笑道:“这些你都不必带着,我家有一整面书墙呢!够你看几十年,你只管拿最贵重的——”他一抬眼看到墙上的《华山凌日图》,不禁惊喜地赞道:“好张狂的笔法,气魄雄浑、冲剪纸面……怀砚,不想你还有这般才华!”
“多年前所做,我已是记不清了,也许久不提笔,想来再画便生疏了。”怀砚打开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抱在怀中,取了几件衣服,又四处瞧了瞧,也没有太必要拿的东西,因而笑道:“梁先生,我们走罢。”
“等一下。”梁文墨从墙上把画摘下来,珍惜细致地卷好,“把这个也带上吧,回头我叫人装裱起来挂在家中也是好的。哎,你手中拿的什么?”
怀砚将衣服放下,拆开那包裹来,笑道:“是台洮砚。”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黄鲁直‘磨砻顽顿印此心,佳人诗赠意坚密’就说的洮砚嘛!”梁文墨慧眼识珠,瞧见那泓密的绿色便知是“老坑石”的“鸭头绿”,再上手一摸,知道这砚用起来下发墨都是极好的,只是砚上的图案简单了些,芦岸依依,水波翻涌,有两个少年模样的背影立在那里。
梁文墨翻过背面一看,那里浅浅刻了个“江”字,他立刻会意,“祖传的宝贝呀,怪不得!想来江先生祖上也是非官即贵了!”
“倒也没有。”怀砚也不知此物来历,但这是他的东西没错,三年前他刚刚转醒之时,身上什么都没有,怀中只这一方洮砚抱得紧紧,砚下面压着那华山凌日图,因而他给自己取名“怀砚”,循了砚台后面的“江”字为姓。
梁文墨没有再问下去,只小心地把砚还到他的手中,两人联袂从房间里出来,二毛和小兵送他们到门外,依依不舍地看怀砚坐上汽车。
怀砚在后排关上车门的时候,听到围观的邻居里有人低声说:“神气什么,无非跟戏子一样,都是下九流罢了……”
怀砚听出那是朱婶的声音,其实他闲时没少带朱婶的孩子猛猛玩,给他买糖人,跟他跳房子,那次孩子发烧,朱大哥不在家,还是他冒雪背猛猛到医院去的,登时他心里一颤,涌上一阵阵寒凉。
“哼,明白了罢,底层人为什么总在底层?”梁文墨不屑地摇摇头,吩咐司机道:“开车!”
怀砚听了此言更是觉得如鲠在喉,他一时不知道,朱婶和梁先生的话,哪句更刺耳一些……
--------------------
哎,文墨是对咱怀砚挺好的,但是由于身份和家庭背景的差距,有些观念难免不和
第4章 夜宿梁宅
梁文墨的欧式宅院奢华贵气,花园甬道旁的路灯映出辉煌的光线,玫瑰丛打理的极好,秋日无花也不显颓败,二楼正中央的露天阳台架着一排繁茂的葡萄藤,旁边的竹木秋千随夜风轻摇。怀砚随他迈进门去,顺着房子四角的米白色巴洛克式立柱仰头向上看,星光伴着天使身影入目,原来三楼的圆形穹顶上镶的是透明玻璃,周围淡蓝色背景的壁画上是张着翅膀的纯洁天使,愈显得夜色中的皎月格外明晰。
梁文墨脱了西服、马甲,扯下领带,随意丢在棕色皮沙发上,指着怀砚对林妈道:“这位是江先生,这些天住在这里,你待他要像待我亲弟弟一样。一会儿拿一杯苦艾、一杯牛奶到我书房,再把三楼的空卧室收拾出来。”
林妈忙不迭应下,回身给少爷和客人准备饮料。
“怀砚,来!”梁文墨今日兴致一直很高,他拉着怀砚踩过旋转楼梯,上到二层西侧,这里原是书房、卧室两个房间,被他打通,成为了一个三面通透的大屋子。怀砚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数排冲顶拱形檀木书架,简直似一个小型图书馆,再向里走,便是吊床和非常宽敞的意大利式桌案,上面是铺天盖地的钢笔字迹手稿,墙上还钉着一些导图,想来是梁文墨新文的人物关系与情节。怀砚礼貌地在中间的书架止步,没有再向前走,他知道作家在成书之前,是很忌讳别人看到他手稿的。
“今儿个见到你,我灵感颇丰!得熬个大夜才过瘾!”梁文墨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马坝伦敦雪景,拿出一些放在烟斗里压实,再抽起烟时,馥郁的香气便弥漫过来,“我这里什么书都有,你随便看。一会儿若困了,便泡个澡去好好睡一觉,不必管我了——”他拿过托盘里的两杯饮料,对林妈道:“给江先生在浴缸放上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