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死于二十八岁的秋天,九月的二十号,他新书发布会的日子。
江潮生在得知她死讯之后一滴眼泪没掉,挂断电话,他取消了签售会,回家拿护照,去赶飞机。
他乘坐的航班于英国时间下午六点落地。
夕阳已西落,万丈余晖铺在天际,多么灿烂辉煌,也终究是在他赶往医院的途中,彻彻底底的趋于黑暗了。
黎晚的遗体停在太平间,李微印带他去看她,白布掀开,她惨白的一张脸,感觉比上次见面要瘦不少。
他问李微印:“她怀孕怎么没有长胖。”
李微印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临生产又大出血,血都快淌干了,你说呢。”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微印又叹气:“如果她是普通血型或许还有救,偏偏是rh阴性血。”
潮生没说什么,只是把白布重新给她蒙上,然后去帮她料理后事。
火化当天,他亲眼看着黎晚进了焚烧炉。
一如很多年前,他亲自送父亲和爷爷奶奶火化一样。
后来工作人员把她的骨灰给他。
她喜欢亮色,于是他跑遍大半个伦敦,才给她买来一个红色的骨灰坛。
把骨灰坛抱在手里的时候,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瓷坛触之冰冷刺骨,没有半点温暖的感觉,真有点辜负红色的火热。
他抱着坛子来到黎晚的公寓。
黑色系装修的公寓,和他上次来看没什么区别。
他把骨灰坛放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上,然后他抬抬裤脚,坐在床上,床尾的地板上依稀有干涸的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
他忽然记起李微印说过,她是在浴室里不小心滑倒的,那么血渍怎么会在床边?
他站了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忽然在书桌的花瓶后面看到一个摄像头。
很多独居女性,家里都是装有监控的。
他走过去,打开她写字桌旁的电脑。
开机之后,还要输入六位数的密码。
他先是试了她的生日,密码错误。
想了想又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
他心一紧,想了又想,又输入结婚纪念日,密码错误。
……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双手腾在键盘上,指尖微颤。
顿了顿,他输入推算出的婴儿预产期,小标转动了几下,密码还是错误。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有点急了。
更多的是气,就像小时候总是做不出一道数学题,要气得大发脾气,恨不得把书本给撕了的感觉。
他气自己。
他在她的书桌上翻找,她桌面很简洁,只有几个摆件和三本书。
他把那些书拿起来,一本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还有一本时尚类书籍,最下面是他送给她的《呼啸山庄》。
他打开,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这个卡片让他觉得眼熟,他拿起来看,才想起这好像是他书房里旧电影日历上的一页。
上面四月十二号那天被圈红。
而二〇二三年的日期,被她用笔改成二〇一三。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
他把卡片重新夹回那个笔记本里,而后在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的输入“130412”,定定犹豫了两秒,孤注一掷的按下回车键,跳转成功。
他没有再多想,直接找出关联电脑的监控视频。
找到事发当晚的画面——
拉进度条,看她挺着肚子,进了浴室,里面微微有放水声,忽然传来一声重物撞地和零碎物七七八八落地的声音。
他心一揪,不自觉屏息。
看时间一秒一秒变化着,足有三分多钟,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她趴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狰狞而痛苦,靠着一只手臂用力,腿用力蹬着往前爬。
爬出了浴室门槛。
她盯着床尾的手机,咬着牙,边哭边往前爬。
有血从她腿上流下来,随着她爬行的方向,血迹蜿蜒了一路。
她咬牙拿到手机,第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公寓管家的,因为明显可以看到她在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