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之后,她又打第二个。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告诉他,这个电话是给他打的。
可是没有接通。
黎晚仰着头边不断吸气呼气边哭,很快又给他拨出第二个。那会儿助理已经把他手机拿走了,她更是打不进来。
打完三个电话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隔着屏幕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脸上全都是汗和泪,发丝胡乱黏在脸颊和脖子上,她仰着头,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喘气。
脚边是一滩越来越大的血泊。
很快有人闯了进来,把她抱起,冲了出去。
……
关上电脑。
潮生怔怔坐了半天,他摸摸脸,不知道怎么还是没有泪。
他想不明白,干脆出门到医院见女儿。
黎晚给他生下一个小女孩,睡在温箱里,皱皱巴巴一小团儿,却很可爱,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柔软美好的了。
小孩儿这几天都是claus的妈妈在帮忙照看。
他到医院的时候,恰好医生也在。
医生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懂,李微印翻译说,医生是在恭喜他小女孩命大,按理来说在浴室滑了一跤受到撞击,小孩会多半夭折。
潮生听后没说什么。
李微印又问:“给她起名字了吗?”
潮生摇了摇头。
李微印看他沉默寡言,一时分不清他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还是在压抑自己。
“出去喝一杯吧?你有很多想问我的吧?其实我也有很多想问你的。”
李微印这么说,潮生的目光从小女孩身上移开。
他看着李微印哭得肿成了核桃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们到平安夜黎晚唱过歌的酒吧喝酒。
打开一瓶darklager(深色拉格),看着啤酒花从瓶底冒上来,李微印开始说话。
“她是一个特别我行我素的女孩子,没喜欢上你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勉强得到的没意思’,她也会回呛一句‘我偏要勉强’,她是那种非要把瓜强扭下来尝尝甜不甜的人。可是喜欢上你之后,她放弃了自己的这种性格。”
潮生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她不顾一切追你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可是这个世界上爱而不得的人那么多,什么happyending,不过是在恰好对的时间里,做了一个恰好对的选择而已。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幸运的人?”
潮生喝了几口酒,依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她是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说有一次数学课你们俩在走廊上罚站,然后你和她一起唱了一首法语歌。”李微印边回忆边说,“哦对了,那天好像是四月十二号。”
潮生握着杯子的手猛然紧了紧。
“大学那几年,黎晚给我通过不少次邮件,有机会我给你看看。反正她人都没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潮生把心底的情绪压了压,这才问:“你和黎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真以为我渣了她吧?其实我们只是一次交易而已。”李微印笑,“我需要个女朋友,她也需要个男朋友,所以一拍即合。”
李微印喝了口酒,他留着银色中长发,在灯光的掩映下,竟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我需要女朋友是因为王绪,我和他高中那点事儿,就不和你一一说明了,总之,当时有些关系不敢公开,有了女朋友做遮掩就方便很多。黎晚和我们每天都一起玩,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讲到这,潮生抬眼看了他一眼。
李微印一笑:“我们闹翻,是因为他要回家联姻。”
潮生微微吃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谜底被挑明,从前很多伏笔也就忽然变得明晰。
“而丸子需要男朋友是因为你,她说,这样待你身边,哪怕偶尔忍不住对你亲密点,你也不会怀疑到她喜欢你。”
潮生又开始沉默。
李微印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你呢?”他盯着潮生,“你喜欢她吗,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潮生端坐着,平和到有些漠然的看着李微印。
李微印以为他会给出一个答案,但等了又等,他只是这么坐着,不悲不喜,没有表情,似乎不打算回话。
“她之所以选择瞒着你,就是觉得你不愿意要孩子,可她想要。”
李微印苦笑:“她知道你是那种不肯欠感情债的人,就像是你对她舍友,她说,如果当初她舍友没动感情,你还可能继续谈下去,但是动感情了,你就要分手,因为你不想欠谁。她说你这样的人,肯定不愿意和不爱的人生孩子。”
李微印只觉得荒凉。
端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点儿酒,端起杯子,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她也不是没有遗言。”
李微印眼眸敛了又抬起,眼眶就又红了。
“护士依葫芦画瓢,讲出很蹩脚的谐音,一直在说‘招手’,‘招手’,我就问,招什么手啊,那护士就胳膊乱抡乱挥的给我比划‘招手’,她嘴巴张得很大,口型夸张,让我跟着念‘招手’,然后我真的跟着念了,念着念着,忽然心一沉,猛地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潮生。”